欧盟出台天然气限价机制，影响几何？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十一人 （ID：caijingEleven），作者：韩舒淋，编辑：马克，原文标题：《欧盟出台天然气限价机制，争议颇大》，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当地时间12月19日，欧盟理事会能源部长达成一致，出台市场修正机制，以保护居民和经济不受高气价影响。

根据方案，欧洲的天然气限价措施将从2023年2月15日开始实施，在同时达到以下两个条件时会触发限价：欧洲TTF（Title Transfer Facility）天然气交易枢纽月前天然气期货价格连续三天超过180欧元/兆瓦时；并且TTF月前天然气期货价格连续三天超过国际LNG参考市场价格35欧元/兆瓦时以上。限价机制将持续一年。

欧洲气价限价措施，TTF近月期货价格连续三天超过180欧元/兆瓦时且高于国际市场35欧元/兆瓦时即触发 来源：欧盟理事会官网

欧盟理事会轮值主席国捷克工业和贸易部长Jozef SÍKELA表示，我们已经达成一项重要协议，使公民免受能源价格暴涨影响，我们将制定现实有效机制和必要保障措施来保证供应安全和金融稳定，远离风险；我们再次证明欧盟是团结的，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能源作为武器。

限价措施出台后，欧洲TTF天然气近月期货价格持续回落，从限价措施出台前16日的1145.45欧元/兆瓦时连续下跌，至12月21日跌至97.75欧元/兆瓦时。TTF是位于荷兰的欧洲天然气虚拟交易中心，TTF价格和东亚市场的的日韩基准（JKM）价格、美国亨利港中心（HHb）是全球主要的区域天然气价格指数。

一、限价机制如何运作

根据欧盟理事会的方案，欧洲能源监管机构联盟（ACER）将持续监测市场价格，当触发限价条件时，将发布市场修正通知。限价机制运行期间，天然起交易价格不得超过其“动态竞价限制”（dynamic bidding limit），具体为国际市场LNG参考价加上35欧元/兆瓦时，而如果国际市场LNG参考价低于145欧元/兆瓦时，则竞价限制维持在180欧元/兆瓦时。

由于价格上限机制需要同时满足TTF价格超过180欧元/兆瓦时，以及TTF价格高于国际市场35欧元/兆瓦时以上才会触发。因此，如果国际LNG参考价与TTF价格同时现剧烈上涨，则并不会出现限价机制。譬如TTF价格涨至300欧元/兆瓦时，而国际市场LNG价格也高达280欧元/兆瓦时的极端情况下，并不会触发价格上限。

限价标准采取所谓“动态竞价限制”，其价格上限在满足限价条件后，可能随着国际市场价格浮动。倘若国际LNG参考价格涨至200欧元/兆瓦时，TTF交易价格为250欧元/兆瓦时，则此时价格上限将划定为235欧元/兆瓦时（国际参考价格+35欧元）。

一旦启动，限价措施将持续至少20天，如果“动态竞价限制”连续三天低于180欧元/兆瓦时，就自动解除，ACER发布发布公告。这一交易限制同时对月前、季前和年度期货交易生效，但未对场外交易（OTC）和日前、日内交易做出限制。

出于限价可能扭曲市场供需价格信号的担忧，方案还设定了解除和暂停限价机制的条件。如果欧委会根据供应安全条例宣布某区域或欧盟进入紧急状态，特别是天然气在配给制下也不满足需求时，这一限价机制也将自动解除。

在极端供需情况下，限价机制会暂停。根据方案，如果欧盟出现能源供应、金融稳定、或天然气需求增加的风险，欧委会将暂停限价机制。具体来说，如果天然气需求在一个月内增加15%，两个月内增加10%，LNG进口大幅下降，或者TTF交易量同比大幅下降时，任何一个条件都可以触发暂停机制。

限价措施出台的背后，是地缘政治冲突下，欧洲天然气量缺价高，严重影响了欧洲的经济运行。

在过去十年，欧洲天然气价格在5欧元/兆瓦时到35欧元/兆瓦时之间波动。但2022年，欧洲气价飙升，在8月下旬俄罗斯威胁断气时，TTF月前期货价格一度达到创纪录的346欧元/兆瓦时。在俄乌冲突开启之后，欧洲TTF月前期货价格全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100欧元/兆瓦时以上。

欧洲TTF近月期货价格走势 单位：欧元/兆瓦时 来源：ICE

天然气价格的飙升，以及欧洲核电、水电出力不足，导致气电在许多时候成为欧洲电力市场的边际机组，从而也带动了欧洲电价的上涨。以气价上涨为主的能源价格上涨，导致欧洲通胀率不断攀升，从2022年1月的5.6%上涨到2022年10月的11.5%。

欧洲通胀率变化 来源：Eurostat

欧洲的限价机制此前由欧委会在11月提出，最终欧盟理事会通过的限价方案与欧委会提出的方案相差甚远，中间历经博弈。

在欧委会11月提出的方案中，触发条件是TTF价格连续两周超过275欧元/兆瓦时，以及连续10个交易日超过国际LNG参考价格58欧元/兆瓦时。

最终各方达成的方案，在触发条件、价格上限上都更为激进。

据路透社报道，德国担忧价格上限不利于欧洲吸引足够多的天然气供应，但在各国同意在加快可再生能源许可上达成一致后支持了该方案；匈牙利反对该方案。荷兰和奥地利由于担心限价措施扰乱市场、影响供应安全而投了弃权票。而包括比利时、波兰、瑞士等超过15个国家支持将价格上限触发条件限定在200欧元/兆瓦时以下。

最终价格上限触发条件限定在了180欧元/兆瓦时。作为激活限价机制条件之一的高于国际参考LNG价格35欧元/兆瓦时，这一国际参考LNG价格具体以什么价格为准，目前欧盟理事会还未明确。从2022年的交易情况来看，欧洲LNG实际到岸价一般要低于TTF的交易价格，而不同国家的到岸价有所不同。

牛津能源研究所分析师Jack Sharples以西欧LNG到岸价作为参考价格，与TTF月前期货价进行回溯对比，结果显示，在7月26日至9月29日的欧洲TTF价格高涨期间，有44天会触发价格上限，即同时满足TTF价格高于180欧元/兆瓦时，并且高于西欧LNG到岸价35欧元/兆瓦时以上。

按照现在限价机制，三季度会有44天触发限价

Jack Sharples的分析显示，倘若价格上限设定在275欧元/兆瓦时，则2022年至今只有4天会触发价格限制。因此，调低价格上限，更容易触发限价机制。

二、限价效果引发争议

欧盟理事会限价的初衷是为了减少用能成本，应对能源价格上涨的危机。但在信奉市场力量的欧洲，限价措施是否会导致市场失灵，进而影响供应，反而导致更严重的危机，也引起了市场的争议。

总部位于柏林的能源咨询机构Neon创始人Lion Hirth认为，如果我们足够幸运，这一限价措施不会造成影响，如果不那么幸运，限价措施会带来很多坏处。

牛津能源研究所分析师Katja Yafimava表示，方案中一长串可能暂停或取消限价措施的触发条件，意味着确实有对限价措施可能导致问题的担忧，这一机制可能让供应远离欧洲。

欧洲能源交易商联盟（EFET）在12月20日发布的一份声明中批评限制批发天然气价格会加重能源危机，欧洲存在天然气短缺，这需要增加供应或者减少需求来应对，而现在的限价机制只会恶化现状。

EFET的声明认为，限价会减少欧洲市场对天然气供应商的吸引力，导致用户没有动力减少需求，价格信号缺失之后，政府会取代市场来决定天然气需求，并且由于LNG合同往往与指数挂钩，限价可能触发合同的重新谈判条款，带来不确定性。

希腊总理首席能源顾问Nikos Tsafos在社交网站上为限价措施做了辩护。针对限价可能影响影响供应、不利削减需求的观点，他认为在TTF价格从夏季峰值回落之后，欧洲的LNG进口量依然创了新高，这说明当前的价格已经足够吸引国际市场的LNG卖到欧洲；另一方面，三季度欧洲气价是二季度的两倍高，但相比2021年同期，三季度天然气消费跌幅却小于二季度，说明一定程度之后，气价和需求之间不存在线性相关的关系。

在他看来，价格干预是因为此前一年里的价格已经脱离了供需基本面，对引导供需作用有限，价格干预也只是政策的一部分，应对危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担忧限价对供需的影响之外，EFET的声明还认为限价本身无论是否触发，都将扭曲市场。EFET认为，尽管限价触发条件限定在极端情况下，但市场主体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在TTF之外的交易所交易（如英国的NBP），或者采取场外交易（OTC），并且大公司更容易这样做，从而造成潜在的竞争扭曲。月前交易减少，也会带来更大的价格波动，从而更容易触发价格上限。

更进一步，一般交易商会通过基于TTF月前期货价格的金融衍生品交易来对冲场外实物合同的风险，但价格上限会让这种对冲无法实施，也就限制了欧洲天然气的交易。其结果是无论是否触发上限，欧洲市场都会更加动荡、风险更大。

声明最后强调，增加供应，减少需求，支持关注最脆弱的人群是正确的方向。

欧洲能源交易所（EEX）在方案出台后发布的声明表示，限价机制启动后，除某些特殊情况外，超出价格上限的订单将被取消；声明还表示，市场纠正机制是对交易所价格透明可靠的价格形成程序的重大干预，并可能影响中央交易委员会（CCP）计算保证金要求或违约管理的方式。

主要的天然气供应国对限价措施持反对态度。在方案出台之前，挪威首相约纳斯·加尔·斯特勒曾表态称对限价措施持怀疑态度，限价不解决欧洲缺气的基本问题。

俄罗斯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称限价措施攻击市场，是不可接受的。

阿尔及利亚能源部长穆罕默德·阿卡布表示不支持欧洲的限价政策，他认为能源市场必须自由才能促进上游投资。

随着天气转寒，欧洲的天然气储存已经明显下降，进入消耗状态。据欧洲天然气基础设施（GIE）的数据，12月19日，欧洲储气库的储气率为83.45%，相比一个月前下降11.68个百分点。其中德国储气库的库存从99.68%下降到87.3%。

亚洲、尤其是中国的天然气需求明年如何变化，仍将是影响欧洲乃至全球天然气市场的关键因素。牛津能源研究所在12月发表的《天然气季度报告》中分析，2022年，欧洲将进口约1640亿立方米LNG，比2021年增长了600亿立方米，2021年中国天然气需求偏弱，LNG进口下滑明显，欧洲因而从中受益。

但这一格局正在改变，报告认为，2022一季度，中国市场需求很弱，但中国市场的任何复苏都会导致欧洲更难进口天然气。2022年11月和12月，中国LNG进口比一季度每个月要高出10亿立方米，2023年，在天然气进口市场，欧洲将会面临亚洲尤其是中国的激烈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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