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李翔李翔（ID：gh_b19aab226944），作者：叫我以实玛利，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读了李慧铭编辑的《王家卫访谈录》。这本书其实是王家卫各个电影宣发期接受的采访，挑出来一些编了一本书。所以当然不会有统一的访问思路、谋篇布局，也谈不上系统。我从里面摘抄了一些有意思的笔记，编辑一下，分享出来。分为四个部分：工作方式；解释自己的电影；电影的商业和艺术；他的电影理想。

合作者和工作方式

1. 除了《蓝莓之夜》和《一代宗师》，王家卫是他电影的唯一署名编剧。1990年时，王家卫解释，为什么不跟编剧合作：

“没有编剧愿意跟导演共同奋斗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也得吃饭嘛。”

2. 王家卫写剧本时，主要会考虑对话、情景和动作，他不认为编剧有能力写出画面提示。

“写剧本时，我一般不对任何视觉范畴内的东西做具体的设定，我觉得别人不会懂。在我看来，语言无法表达画面。所以对话，以及某些情景和动作的描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常常收到年轻编剧创作的、写满画面提示的剧本。我每次都告诉他们那些都没用，因为节奏和画面是导演负责的。”

3. 王家卫解释没有剧本如何拍戏。

“因为我总是不断地改剧本，所以我不让演员看剧本，不排练。我对场面都有大概的想法，会在拍摄前三四个小时到达片场，思考画面和摄影机动作。然后，我告诉我的演员们他们要说的台词。当然，我之前会和演员就他们的角色做充分的讨论。我重视的是传达人物动作和行为的原因：他为什么坐在那里？他为什么抽烟？她为什么睡在那里？她为什么哭得那么大声？一旦演员对人物有了深入的了解，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理解人物的动机就很容易。”

4. 不构建故事，构建人物。

“我想我的工作方式已经很有名了：我不构建故事；我构建人物。一直以来，我都一定要了解电影中人物的一切，所以即便是一个咖啡馆里的女人，我也必须知道她来自何方，昨天在做什么。我需要所有的背景信息。”

5. 跟作曲家谈音乐。

“导演要跟作曲家去谈音乐是很困难的。因为你的感觉和他的不一样，语言沟通也不同。譬如说：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悲伤？每个人对文字的定义也不一样。我相信我对音乐的认知基本上是比较强的，但是要用语言去沟通，基本上还是很困难。”

6. 《一代宗师》，用了三年时间做研究，访问各个门派的武师。

“我在路上跑了三年。如果是拍《重庆森林》或者《春光乍泄》这样当代的故事，我不需要做太多的研究。但如果是拍《一代宗师》这样的影片，就必须了解那个世界。不了解叶问生活过的年代、他的家庭背景，以及当时的武术动作，你就无法理解他的故事。”

7.  封个闭。

“我很快意识到，我没有时间向外界敞开心扉，而是需要集中精神，这是因为我很容易被各种各样无处不在的细节分散注意力。”（拍《春光乍泄》时。不过好像一直如此。）

8. 励个志。

“我每一次都会问自己，觉得怎样，所以你会见到我在最后一分钟仍然做出调度，因为我要确定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将来绝对不可以有遗憾。”

解释自己的电影

9. 不同版本的《一代宗师》，通过剪辑来讲不同的故事。

市面上一共有四个版本的《一代宗师》。王家卫用不同的剪辑呈现一个故事的不同讲法，去面对不同市场的观众。比如，美国版详细说明了“中华民国”的历史，突出了叶问和李小龙的关系。

10. 认为自己电影的主题是讲被人拒绝和害怕被人拒绝。

“到了最尾的阶段，终觉发觉《东邪西毒》原来是讲什么，以及《东邪西毒》和我以前的戏有什么关系。其实，全部都是讲被人拒绝和怕被人拒绝。《阿飞正传》中每一个人都被人拒绝，他们害怕被人拒绝，所以就先拒绝别人。例外是洪七（张学友），这个人永远不觉得被拒绝是件难堪的事，他认为是对的事，便会去做。”

11. 认为自己的电影很乐观

“我每出戏都很乐观，而剧中人物最终都会活下去，这与世纪末完全没关系。现在很多人很喜欢滥用名词，什么世纪末、颓废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我觉得这些事在什么时候都会出现，与世纪末毫无关系，根本天天都是世纪末。”

12. 尽管每帧都是画，王家卫认为自己追求的不是拍美

“我从来不想拍美的电影。我只想确保一切都是对的。每一个布置、每一个镜头都代表一个选择：你想看到什么，不想看到什么。”

电影的商业和艺术

13.要有自己的风格，但也希望风格被更多人接受

“我不是画家，拍电影需要观众，需要向观众表达，否则，拍电影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当然愿意和观众交流，但这并不代表必须选择容易的方式，我想我们希望有自己的语言，但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理解这部影片。”

14. 拍电影也要工匠精神

“我最怕说这个电影是一个艺术啊，商业啊，或者电影是拍给谁看啊，或者电影拍给所有观众看。我感觉这都是没意思的。拍电影就好像是你在做一个手表，或者你是一个厨师，最主要的是，在做这个东西的过程里面，你尽了力，也过了瘾了。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东西，拿出去，希望大家也可以享受，就是这个感觉。”

15. 类型就像人穿哪件衣服

“类型就像制服。同一个人，可以穿不同的制服。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制服。我们将其称为形式。所以想要表达的东西必须与形式相符，要选择适合相应场合和讯息的制服。就是这样。”

16. 导演应该如何生存

“如果你是一心想拍自己东西的导演，你应该要找一个生存空间。尤其是这几年，愈来愈觉得有需要让人知道自己只会拍这些，不会拍其他的，若喜欢这样的便欢迎惠顾，但不惠顾也没相干。”

17. 不要勉强自己

“其实，我一直强调要找一个空间，要明白自己的观众量有多少，然后在这观众的量预算中，做一些自己想做的戏，不要勉强自己。”

电影之路和电影理想

18. 顺其自然当了导演……

“最初，读完书只是希望找份工，而当时TVB正举办一个导演训练班，而且有金钱资助。既然又有书读，又有钱收，何乐而不为？后来有人找我做导演，于是便开始了这样的生涯。我当然很喜欢电影，但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冲动。只是有人找我便应承了。”

19.但当然也是有追求的……

“我常说第一个到达某个地方的人是探险者，比如哥伦布。后面的人都是游客，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我不想做游客，我想做发现者。”

20. 逆向思考的王家卫，不要拍会后悔的电影

“我的理想就要拍一些我不会后悔的电影。我常常会数下我拍了四部戏，这四部戏我都不会言悔。成日都有个最大的噩梦，就是终有一日，在我的名单上有一部我不想要的戏。”（1994年）

21. 拍电影的痛苦和乐趣

“拍电影简直是无期徒刑，但很多时间过后会享受那一刻，这是因为值得回忆的都是过去的事情，电影也是。享受的只有三分钟，但痛苦的可能是两年。

……一部电影是应该予人不同的思想空间。”

22. 拍电影的机会成本

“需要想的就是，两年的时间做这个事情，你感觉愿不愿意。愿意了那就去做；要是你感觉很累，那就没必要了，不如做一个有意思的……我现在愈来愈觉得，拍一个电影要想得非常慎重，因为你在做这个事情的时间，你知道你会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时间，跟家人的一些时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李翔李翔（ID：gh_b19aab226944），作者：叫我以实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