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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手心、后背冒着汗,嘴巴半张开着看完《星际穿越》的最后一小时的。
当片尾字幕缓缓升起、场灯逐渐亮起时,我才发现近300人的影厅几乎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牛逼”或表示着牛逼的长吁短叹。
根据“中国电影票房吧”的数据显示,《星际穿越》昨日(11月16日)全国上座率为61%,全日票房8578万元,累计票房(已上映5天)2.69亿元,照这个趋势下去,有望重现2009年的《2012》奇迹,后者在11月中旬上映,却竟贯通了整个贺岁档,当时连贺岁档的两部国产大片都做不到这么长的放映周期,《2012》当年问鼎年度票房冠军,击败暑期档的《变形金刚2》。
《星际穿越》是一部近3个小时的电影,而且是硬科幻,其烧脑程度较之诺兰早前的《盗梦空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奇葩的是竟然没有男欢女爱、没有宅腐基,只有最普通的父爱。那么问题来了,中国观众是怎么做到的:竟会如此喜爱这部“反市场”的神作。
诺兰用这部标杆级的杰作至少向中国电影人证明了三件事情:
一、影院经理不爱3小时片长,但仍然可以做到让他们爱
国庆期间一部国产电影在3小时片长的问题上栽了个大跟头,没有人否认该片的作品诚意以及导演及主创们的情怀,但它确实因为3小时的缘故在上映一天后即遭影院经理们集体放弃,排片锐减。
3小时是一个“硬伤”,因为确实很影响影院赚钱,这与饭店的翻台率是同一个概念,2小时片长的影片一天可以演6场,而3小时片长只能是4场,即少了33%,如果上座率一样、票价一样,影院经理的偏好不言而喻。因此要扭转这种刚需般的偏好,唯有做到3小时片长影片的上座率远远高于2小时片长的影片——前者至少高于后者33%,且票价一样。如果做不到上座率高出33%,那么票价就得是能够弥补这种差距。
国庆档上映的那部电影在上座率和票价上都不能满足上述要求,当然就触到了影院经理的刚需底线。
但诺兰的《星际穿越》及其2012年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都做到了,均为近3个小时的片长——且没有3D,除了一部分IMAX影厅票价较高之外,应当说绝大部分的票房贡献还是来自于随处可见的2D影厅。
显然,诺兰至少证明了影院经理是可以爱上3小时片长电影的,尽管这很难,但并不是做不到,也不应该只有诺兰或是好莱坞导演做得到,为什么中国电影人做不到呢?
二、大片不一定非要3D,观众并不迷恋3D
诺兰是为数不多的好莱坞仍然坚持不做3D电影的大导演,他还认为很多电影拍3D都是浪费。当中国导演、中国的电影公司都在趋之若鹜地用各种真假3D技术在让影片提升逼格,让票价翻番的时候——也包括很多好莱坞电影和公司,诺兰却似乎像个老人家一样死守着一片“净土”——他甚至还偏执地坚持只用胶片拍摄。
中国观众在《阿凡达》之后被太多的低劣3D制作所欺骗,在此不一一列举了,前不久搜狐有专稿就对此现象进行了报道和批评(2014全球3D电影报告:只有中国观众爱被坑)。实际上,中国电影人对粗糙3D的迷恋主要是来源于市场的急功近利——比2D影厅翻番的票价,以及在2009年之后急剧增速的3D银幕增量必须有相应足量的3D影片供应才不会被浪费。
但这些并不代表观众就一定爱看3D。那些炫技式地3D画面设计,除了早期给予的视觉体验惊喜外,越来越流于平庸与无趣,对剧情、对影片的整体体验不仅不加分,有时候因为3D对视觉形成的疲劳和不适还会带来减分。
诺兰想必对此深有体会,他笃信2D的银幕足以表现已知甚至未知时空的宏大和细微——画面的大片影像体验不只是眼球所能感知的“大”或“奇”,还有听觉的协同,以及来自大脑和心灵的交互。仅仅源自视听上的轰鸣不过是一次感官的刺激体验,转瞬即逝难以产生身体的“化学反应”。但《星际穿越》所给予的观影体验是来自外部视听刺激后的大脑、心灵的全方位交互,周身神经的终极刺激发动了全身去体验这场梦境,完成一次不可思议的时空之旅。
当《地心引力》用3D为我们构建了太空之后,《星际穿越》仍能再次构建一个具有相同视听震撼和美感的太空,至少证明了3D不是绝对的优于2D——已有一百多年创作积累的2D摄制技术仍然能够在创作者的天才下完成新的超越。
而该片在诺兰的导演下,最后一小时里对两个时空的平行蒙太奇叙事所带来的窒息感仿佛让重置了我第一次看电影时的记忆——完全被影像所“欺骗”,完全沉浸在剧情设定的情境里,完全像一个孩子一样被诺兰牵着鼻子走。
观众爱诺兰,因为他让我们重返与大银幕的初恋——赞叹、兴奋、无法自已的迷恋。
三、观众并不低俗,情愿低俗的是电影人
近两年中国电影有一个明显的趋向,轻度的性喜剧深受市场欢迎,作品此起彼伏,且在大咖的加持下票房也是屡创佳绩,与之相随的是大量的国产电影或多或少地“创作”了性挑逗的台词、画面或性隐喻的视听语言——曾经在大银幕上被严格禁忌的内容在不断地挑战更大的尺度,似乎观众就是为了这些才会趋之若鹜地买票看电影。
不可否认,电影观众有相当一部分是喜欢这些“性”主题的内容的,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语言上的性暗示或性挑逗,那种钟情好比是从禁忌的缝隙里偷欢。这些简单甚至低俗的观影体验似乎一再被市场验证着某种合理性。
对观众街谈巷议的误读以及对票房压倒一切的“市场铁律”的迷信,足以说明中国电影人正集体缺失一个艺术家应有的理想、情怀和视野。
《星际穿越》里几乎没有性挑逗、没有性暗示——唯有影片开始阶段,库珀的岳父提醒库珀要为人类的繁衍多注意下布兰德教授,勉强算是一句带有性暗示的台词。此外,全片甚至连男女之间的爱情都没有着重描写,只有安妮·海瑟薇饰演的布兰德博士曾在空间站里提到了自己的恋人艾德蒙斯博士,并说出了一句类似爱可以穿越引力的超越科学理性的爱的宣言,另外就是最后马修·麦康纳饰演的库珀再次出发去寻找布兰德博士暗示了两人的情愫。
诺兰在硬科幻的坚实内核之外包裹的是父爱,是父爱的倔强穿越了黑洞的五维空间拯救了人类——这里或许有科学解释,但此时观众已经到了不care的情感HIGH点了,当库珀终于通过摩尔斯电码将父爱传递到墨菲的手表上的时候,这种“人之常情”的伟大扑面而来,涌入心窝,在空气里久久充盈。
以我浅见,硬科幻不过是这部杰作的一个华丽外观,真正让诺兰倾注全部感情和思考的是“我”的价值所在。人类对科学的无止尽求索的根本前提是我们坚信人类这个种群要繁衍下去,即便地球毁灭,人类文明都应该有新的星球继续绵延。库珀对女儿的挂念,一心要回到地球的执着,正是基于父亲的责任感——我们都是由父亲以及代表父亲一辈的前人创造的文明庇荫下长大的,也将继承这种责任并传承文明,让人类的火种不息。布兰德教授虽然用欺骗做了自我人性的毁灭,但所成就的大爱仍然是让人类的火种能够在另一颗星球重燃并将文明延续。库珀牺牲了机器人也牺牲了自己将布兰德博士送到了另一颗星球,这些牺牲没有杂念,全部源自于对人类这个种群的珍视。
观众完全有能力通过角色、通过剧情感受到创作者的理想、情怀和视野,观众或许不能读懂硬科幻的部分——譬如我就是一知半解地消化了这部分,但观众对情感的理解是完全没有障碍的,无论是父女之爱还是关乎人类的博爱。
诺兰用《星际穿越》帮中国观众正名:他们也可以被不低俗的内容爽到,他们在电影审美上是有高度的——触不到的不是观众,而是中国电影人。
应当说,第五代导演曾经是最有民族情怀和国际视野的一批艺术家,但在新世纪前后被商业化大潮裹挟后已逐渐迷失方向。而第六代导演的个人化表达与商业世界总是显得格格不入,虽然仍然在坚持某种情怀却不能驾驭工业化、产业化的电影生产规律。第六代之后再无代际划分的导演,新一批的青年导演倒是与商业亲密无间,但似乎少了理想,少了倔强,也少了担当。
我现在能想到的,国内能够有大师级的电影技法、有驾驭产业能量且仍能让理想之光和情怀力量得以释放的大导演,唯有张艺谋了。但愿,他即将开拍的好莱坞巨制《长城》能够让我们看到在好莱坞顶级工艺下的大师级大片——中国电影人也需要一个诺兰级别的标杆,重新启发中国电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