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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09 16:43

谷歌让我们变得更愚蠢了吗?读《浅薄: 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

在我们跟计算机越来越密不可分的过程中,我们越来越多的人生体验通过电脑屏幕上闪烁摇曳、虚无缥缈的符号完成,最大的危险就是我们即将开始丧失我们的人性,牺牲人之所以区别于机器的本质属性。“谷歌在把我们变傻吗?”
传媒即是信息,简单即是深刻,互联网让我们不再假装深沉,唯有此在与当下,才是事物本身。
(序言)看门狗与入户贼:我们遭到了互联网的侵犯
       
1964年,正当英国甲壳虫乐队向美国电视广播大举入侵之时,马歇尔•麦克卢汉出版了《理解传媒:人的延伸》一书,并迅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学者变身为大名鼎鼎的明星。这本书犹如神灵的训谕,充满着玄妙的格言警句,读起来有种梦幻般的感觉。在那个距今已很遥远的20世纪60年代,迷幻之旅盛行,人类登月成功,太空自由进出,这本书堪称那个年代的完美产物。《理解传媒》一书实质上是种预言,它所预言的是线性思维的消解。麦克卢汉宣称,20世纪的“电子传媒”——电话、广播、电影、电视——正在打破文本对我们的思想和感官的绝对统治。千百年来,我们封闭于印刷文字的个人阅读,人人都是孤立的,就像一块块的碎片,如今正要再次变成一个整体,整个地球正在融合为一个村落。“当创造性的求知过程将要成为集体活动,最终扩展到整个人类社会的时候”,我们正在走向“对知觉的技术模拟”。
       
即便是在《理解传媒》一书的名声如日中天时,人们也是谈论得多,阅读得少。这本书现在已经成为文化遗迹,留给大学里的传媒专业作为学习课程。但是,作者麦克卢汉在出风头方面丝毫不亚于作为学者的成就,他是驾驭辞藻的高手,书中的一句话成了流传甚广的名言:“传媒即是信息。”在我们不断重复这一格言的过程中,有一点被遗忘了:对于新兴通信技术的变革威力,麦克卢汉不仅仅是予以承认和赞扬,他也对这种威力带来的威胁以及我们对这种威胁浑然不觉而产生的风险发出了警告。他写道:“电子技术已经登堂入室,对于这一技术与活字印刷术之间发生的冲突,我们又聋又哑,浑然不知。而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正是通过活字印刷术得以形成,并以此为基础建立起来的。”
       
麦克卢汉明白,无论什么时候出现一种新兴传媒,人们都会自然而然地被其带来的信息——“内容”——裹挟其中。对于报纸上刊登的新闻、广播中播放的音乐、电视上演的节目、电话线另一端身处远方的那个人说的话,人们都会关注、在意。不管传媒技术多么令人惊叹,它总是会消失于流转其中的各种内容之后,比如真相、娱乐、教学以及谈话。当人们为传媒产生的效应是好是坏争论不休(正如他们一贯的所为)时,他们争辩的其实是内容。支持者欢呼雀跃,怀疑者大张挞伐。回溯活字印刷术催生图书出版业以来的历史可以发现,每当有新的信息传媒出现时,人们争论的内容总是出奇的一致。支持者以其充分的理由,对新技术开闸泄放新内容形成的洪流赞赏有加,并把它视为文化“民主化”的信号。怀疑者的理由同样充分,他们对内容的粗鄙大加谴责,将其看做文化“粗浅化”的信号。一方的肥沃乐园正是另一方的荒凉沙漠。
       
互联网是引发这种争论的最新传媒。20多年来,互联网支持者和怀疑者之间冲突不断。许许多多的著作、文章,成千上万的博客网站、视频短片,一如既往地分化为两个极端,前者为大众参与、人人有份的新黄金时代的到来而欢呼,后者为庸才当道、自我陶醉的新黑暗时代的开始而悲叹。有争论固然很重要——争论什么内容不要紧,但是,因为争论是以个人的意识形态和趣味偏好为转移的,因而这场争论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两种观点都走向了极端,甚至涉嫌人身攻击。“勒德分子!”①支持者嘲讽怀疑者。“粗野村夫!”怀疑者回敬支持者。“没人相信的预言家!”“盲目乐观的自大狂!”

支持者和怀疑者双方都没有注意到麦克卢汉看到的事实:从长远来看,在对我们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方式的影响方面,媒体传播的内容不如传媒本身重要。由于我们的窗户既朝向世界,也朝向自己,我们看到什么,以及如何看到,都由大众传媒决定。到头来,如果我们对传媒使用得足够多,无论是作为个人还是作为社会,我们都会被传媒改变。麦克卢汉写道:“技术带来的效应不是出现在观点或观念层面。”更确切地说,它们“不断地改变着人们的感知模式,并且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为了表明自己的论点,麦克卢汉或许难免有些夸大其词,不过这个论点完全站得住脚。媒体本身就会对我们的神经系统施展魔力或者造成伤害。
       
把关注焦点放在媒体传播的内容上,会让我们对这些深层效应视而不见。我们忙着制定规划,关注即将进入自己头脑的内容,结果搞得自己眼花缭乱、心绪不宁。到头来,我们假称技术本身无关紧要。我们告诉自己,真正重要的是如何运用技术。在这种狂妄自大的自我安慰背后,隐含的意思是我们仍然掌控一切。技术只是工具,在我们拿起工具之前不起任何作用,而在我们放下工具之后又会归于沉寂。
       
麦克卢汉在书中引用了传媒大亨大卫•沙诺夫(David Sarnoff)的声明。沙诺夫在美国无线电公司率先引进无线广播,又在美国国家广播公司率先推出电视节目。1955年,沙诺夫在美国圣母大学发表演讲,拒绝接受人们对他赖以建立自己的帝国和财富的大众传媒所作的批评。对于大众传媒产生的负面效果,他为传媒技术开脱得一干二净,而诿过于受众:“我们总是把技术手段当做加害者的替罪羊。现代科学的产物本身无所谓好坏,决定它们价值的是人们使用它们的方式。”麦克卢汉对此观点大加嘲讽,指责沙诺夫是在用“梦游中的声音”演讲。麦克卢汉明白,每一种新传媒都会改变我们。他写道,“我们对所有媒体的常规反应就是科技白痴表现出来的麻木姿态”,媒体传播的内容只是“入室行窃的盗贼用来引开看门狗的肉包子”。
       
即便是麦克卢汉,也没有预见到互联网在我们面前摆下的盛宴:佳肴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比一道丰盛,简直让我们“口不暇接”。随着联网计算机不断变小,逐步瘦身成iPhone、黑莓手机,这场盛宴已经变成移动宴席,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在家中,在单位,在车上,在教室,钱包里,口袋中,盛宴随时都有。就连对互联网与日俱增的影响力保持警惕的那些人也不会让自己的担心影响到他们对技术的使用和享受。电影批评家大卫•汤姆森(David Thomson)观察总结说:“面对媒体确定不移的声音,怀疑意见显得软弱无力。”他说的是电影,不过他的感受以及由此体现出来的敏感性,不仅可以投射到屏幕上,也可以投射到我们这些全神贯注、百依百顺的观众身上。他的评论用在互联网上更有力度。电脑屏幕以其丰富和便利吓退了我们的怀疑。我们的这个仆人,看起来就是要蛮横无理地宣告,它也是我们的主人。 


谢璞:被互联网“无痛截肢”


发表于 经济观察报 书评增刊

1932年英国小说家奥尔德斯• 赫胥黎发表了《美丽新世界》,以讽刺笔法描写了他心中的未来世界。在他看来,人们会渐渐爱上压迫,崇拜那些使我们丧失思考能力的工业技术。在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里,人们不愿意看书,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而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

尼尔•波兹曼十分认同赫胥黎的这番论调,他先后出版了《童年的消失》与《娱乐至死》两本书,阐释在现代传播媒介之下,人们内心的变化,认识的悄然变异与文明的堕落。

通过尼古拉斯• 卡尔的新著《浅薄》来看,他也会欣然认同赫胥黎的这种担忧,他要论证互联网对于人类认知与文明的影响。

如果仅从尼古拉斯•卡尔两本著作的中文译本书名来看,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新路德分子(neoluddite)。从《IT不再重要》到《浅薄》,这个曾经试图“唱衰IT”的前《哈佛商业评论》主编似乎对信息技术深恶痛绝。

路德分子(luddite)出现在1811年的英国约克郡。彼时工业革命兴起,不列颠帝国开始大规模使用机器,印刷工人们感到了就业压力。一名叫路德的工人忽然带头开始砸机器,并吸引来大批追求者。此事越演越烈,直到政府镇压后才消停,而“路德分子”便成为反技术分子的绰号。新路德分子与路德分子可谓一脉相承——电脑发明之后,害怕电脑技术,恐惧互联网的人,便是新路德分子。他们高呼“Google使人变愚蠢”、“互联网烟尘信息让人无所适从”。

值得注意的是,尼古拉斯两本著作的中译本,《IT不再重要》英文原名为《The Big Switch: Rewiring the World,Form Edison to Google》,直译应为《大转变:重新连接世界,从爱迪生到谷歌》,此书介绍的是“云计算”这一概念,而不是令他声名鹊起,被誉为“IT业头号公敌”的那本《Dose IT Matter?——Information Technology and TheCorrosion of Competitive Advantage 》。

《浅薄》一书脱胎于他在《大西洋月刊》发表的一篇题为《谷歌正在让我们变愚蠢?》的文章,英文名为《TheShallows :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比较起中文译本强烈色彩与偏向,英文原意并不是那么让人惊悚。

从历史来看,新技术或工具的大规模应用,溢美之词之外,总是有另外的声音,并且始终有人告诉你,“技术本身无所谓好坏,决定它们价值的是人们使用它们的方式”。1955年,美国传媒大亨大卫•沙诺夫便在美国圣母大学发表演讲,告诫大家不要“把技术手段当作加害者的替罪羔羊。”马歇尔•麦克卢汉对沙诺夫的此番观点大加讽刺,指责他是“梦游中的声音”演讲。之所有会有如此讽刺,因为麦克卢汉明白,每一种新媒介都会改变我们,就如同他所说的:“我们塑造了工具,工具也塑造了我们”。

对于麦克卢汉的观点,尼古拉斯•卡尔很显然是赞同的。而《浅薄》一书的宗旨便是告诫我们:电脑(包括互联网)绝对不是对你言听计从的简单工具,它是能以微妙而又确定的方式对你施回影响的机器。而这种影响让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变得浅薄,认识方式的改变也将影响到我们的文明形态。

电脑或者互联网为何能够改变我们的大脑,又如何改变?

书中尼古拉斯历数人的大脑在语音时代、文字时代以及古登堡印刷术时代迄今的人类认知的差异,甚至不厌其烦地引用神经生物学、文化史的文献,告诉我们:人的大脑是高度可塑造的。人类大脑具有高度可塑性,也意味着我们在享受互联网技术带来便捷之际,在大脑认知、思维层面也必定向互联网靠近。

人类大脑不仅具有可塑性,作为单独个体而言,我们的精力或者注意力总是有限的。在多媒介形态之下,我们的认知总是在顾此失彼的状态之下。而互联网超文本链接形态也必然将我们的注意力分散开来,这种碎片化认识方式,也会让我们最后在烟尘信息之中无所适从。正如经济学家泰勒•考恩所言,“在能够轻易获得信息的情况里,我们通常喜欢简短、支离破碎而又令人愉快的内容。”而尼古拉斯也坦言,“从纸面转移到屏幕,改变的不仅是我们的阅读方式,它还影响了我们投入的专注度和沉浸在阅读之中的深入程度。”

人们发明制造了电脑、互联网,又陷入这些工具所带来的“浅薄”状态,这看上去更像是对于麦克卢汉的观点的某种呼应:一切媒介都是对人的某种能力的延伸与扩张,如同车轮是人的双腿的延伸,望远镜是眼睛的延伸与扩张。这种延伸的背后也会让我们某些功能逐渐“弱化”,“我们的工具‘增强’了人体的哪个部门,哪个部门最终会‘麻木’。当我们用人工方式延展我们自身某些部门时,我们同时也在远离自身的某些部分以及这个部分所有的天然技能。”

麦克卢汉将这种某种能力的延伸所带来的功能弱化或部门麻木,形象的概况为“无痛截肢”。从历史来看,这种“无痛截肢”可谓屡见不鲜。纺织机的推广宣布纺织匠人逐渐退出历史,随着打字机,电脑办公的普及,书写的艺术甚至是手写能力也逐步式微。作为人类大脑、中枢系统的延伸,电脑与互联网成为我们包括记忆能力之外的“外包工具”,而它给我们带来的“无痛截肢”似乎远不止如此,在尼古拉斯看来,它将带来记忆能力的消退。而这也是他所最担忧的,“人类文明不只是互联网所表达出来的‘全世界信息’的总和,也不只是可以简化为二进制代码并上传到互联网的所有内容。人类文明要保持勃勃生机,就必须在每一代人所有成员的头脑当中重建。记忆外包,文明消亡”。

2007年底,尼古拉斯开始着手写作此书,他发现,互联网一如既往地为他提供大量的有用信息和搜索工具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干扰,不停打断思路和文字组织过程。为__了完成这项任何,尼古拉斯取消了Twitter账号,停止使用Facebook,关闭博客,取消RSS阅读,甚至懒得搭理Email。

诚然, 尼古拉斯也知道, 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 个性孤僻的他,天然的倾向于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而绝大部分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即便如此,读者也不妨效仿下他,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让我们抛弃电脑,彻底远离互联网,而是既能在微软、谷歌、Facebook所主导的“数字世界”烟尘信息中积极有效的工作,也能够退隐到沉睡谷中静思遐想,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状态保持平衡,与电脑、互联网保持恰当而又适宜的距离。


读点:如何抗拒“信息碎片化”对思维和阅读习惯的伤害


整理/sky (豆瓣网友)
(1) 我们这个时代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在我们尽情享受互联网慷慨施舍的过程中,我们正在牺牲深度阅读和深度思考的能力。 
(2) 印刷图书让我们进入聚精会神的状态,从而促进深度思维和创造性思维的发展。相比之下,互联网鼓励我们蜻蜓点水般地从多种信息来源中广泛采集“碎片化”的信息,其他理论规范就是工业主义,一套速度至上、效率至上的伦理,也是一套产量最大化、消费最大化的伦理。
(3) 互联网在按照自己的面目改造我们,我们变得对“扫描”和“略读”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我们正在丧失的是专注能力、深思能力和反省能力。 

(4) 工业化思维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由浅入深;信息化思维是透过本质看现象,由深入浅。 
(5) 互联网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6) 人的大脑是高度可塑的,这种可塑性人自身是无法感觉到的。可在今日你终于“察觉”到了:你时常会觉得耳鸣、目涩,注意力无法集中;你懒于记忆,习惯于张口 就问;你不喜欢冗长的陈述和表达,喜欢直奔主题和搜寻答案。这种状态被称为“忙者生存”。在能够轻易获得信息的情况下,我们通常喜欢简短、支离破碎而令人 愉快的内容。 
“非线性”的阅读方式,或者说支离破碎的浏览方式,一方面是人们应对信息过载的无奈之举,另一方面也是人的大脑神经系统在悄悄变化的直接依据。 

(7) 谷歌宣扬的使命就是“让世界上的所有信息井然有序,让这些信息从‘可用‘到‘随处可用’”能够“访问”的信息数量越多,从中提炼要旨的速度越快,我们作为思考着的产量越大。 
(8) 网页的权威性越高,它自己向外链接的价值就越大。这跟学术引用如出一辙:被一篇广为引用的论文引用一次,要比被嫌少有人引用的论文引用一次的价值大得多。 
(9) 我们在网页上的每一次点击都标志着,我们专注思想的一次中断,都是注意力的一次彻底瓦解。 

(10) 针对“google图书搜索”业务的争论具有启蒙意义,这场争论揭示,要在数字时代实现从字面上和精神上遵守版权法的目标,特别是要保证版权法的公平使用,我们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11) 让一本书现身网络,而且能在网上检索,这同时也是对他的肢解,本文的内容凝聚力和论证、叙述的线性,全部都被抹掉了。在“google books”提供的服务中,环绕着每个网页和片段的是一连串的链接、工具、标签和广告,每一项都在期待着分散读者的注意力。 
(12) 既要高效率地收集数据的时间,也要有低效率地深思冥想的时间。 

(13) 最好的读书方法是师法自然,而不是机械的阅读方式。所有的作家都把自己的作品提交到时间老人面前。10年后再看,值得再版重印的作品九牛一毛。 
(14) 伊拉斯谟劝告每个读者随身携带笔记本,摘抄那些值得铭记在心的精彩段落,这样的笔记本后来被称为“备忘录”。 
(15) 长期记忆并不只是短期记忆的强化形式。这两类的记忆的生物过程是不一样的。存储长期记忆需要合成新的蛋白质,而存储短期记忆不需要。 

(16) 网络的产生给我们的工作记忆带来了更大的压力,不仅从高级推理功能中挤占资源,而且对长期记忆的巩固和概念图式的发展形成阻碍。 
(17) 学会如何思考的真正含义是要学会训练对思考方式和思考内容加以控制的能力。
如对本稿件有异议或投诉,请联系tougao@huxi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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