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的无聊男人帮

今年春节档进程过半，韩寒执导的《飞驰人生2》的票房已经突破19亿，仅次于贾玲的《热辣滚烫》。一个有趣的现象是，《飞驰人生2》是全男阵容，韩寒一人兼任导演和编剧，豆瓣列出的19个演员都是男人，含男量高达100%。

事实上，元旦档上映的《年会不能停》也约等于全男档，只有一个女配凑数，两部电影里都有孙艺洲来回串场。

如果把春节档的票房前两名绩优生放在一起比较，就会发现《飞驰人生2》和《热辣滚烫》主题都是一种中年危机，前半部分文戏都稍显温吞，后半部分均突飞猛进，非常热血。但不同点是，贾玲最后还是“没赢”，但韩寒和他的男人帮们毫无悬念地赢了。

沈腾在《飞驰人生2》里出演一个失意赛车手，是他一贯的中年男舒适区，比较打动人的那一幕是五年后他重新回到巴音布鲁克的赛场，过去车轨迹和现在合二为一，瞬间让人涌起一种年少时期圣斗士星矢变身的热血感。但结尾男人们欢呼他是“巴音布鲁克之王”的桥段就没那么有意思了，落入窠臼，也是很典型的男人帮叙事。

顺便，没看过《飞驰人生1》的可以看看豆瓣简介，整个故事模型和第二部里几乎如出一辙：都是曾经辉煌过然后失意的中年男人，在赛场上迎来宿敌/劲敌，最后在紧要关头完成重重挑战。连故事的时间间隔也都是设定的五年。《飞驰人生2》大概是韩寒的男人帮叙事2.0修订版。

这两年的男人帮电影不少，去年春节档票房冠军《满江红》，主要角色中只有瑶琴一个女性，而且她的戏份的呈现方式备受争议。去年的《三大队》同样如此，戏份较重的演员都是男性，为数不多的三个女演员都只能算是绿叶。《坚如磐石》中，唯一的主要女性演员周冬雨，也被塑造得像一个男人，海报上短发手插兜，普通观众陡然一看海报，根本注意不到片里还有女演员，看了之后发现：哦，她的功能是保护男主。

悬疑片“含男量”高看似很容易理解，警察、追凶、杀人似乎天然适合男性，国产悬疑片，向来是男性的领地，女性要么就是半隐身状态，要么就是当受害人。但看看隔壁日韩导演的悬疑片，虽然还是男人唱主角，但也有不少非常有记忆点的女性主角，比如《汉江怪物》里的裴斗娜，拿不到冠军的射箭运动员最后一箭命中怪物，《告白》里以暴制暴、将腹黑贯穿到底的复仇老师松隆子，而这两部电影的导演奉俊昊和中岛哲也都是男性。

暑期档《热烈》中，刘敏涛、宋祖儿和王霏霏勉强算是工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给逆袭的男人们提供情感支撑。豆瓣高赞评论眼尖指出，惊叹号街舞团里唯一的女性舞者镜头少得可怜，最后的街舞大赛中每个人都有漂亮的solo镜头，只有女性舞者没有，“男导演镜头下是真没女人啊！”

这几部电影的共性是一帮中年失意男人因为某个初心聚到一起，导演要么拍公路片要么拍励志片，但你在他的生活里很难看到对家庭或者女性部分的深入思考——甚至没有思考。《三大队》看起来稍微好一点，但男主角张译的妻女也是切片式的人物，导演似乎没有一丝多余的心思愿意花在女性角色塑造上。

纵观这些男人帮电影，不难发现有些演员特别被青睐，似乎他们是某种能代表男性主创的认知共识。比如相当有国民度的张译和沈腾，《三大队》《满江红》戏份都很重。又比如从《爱情公寓》走出来的孙艺洲，今年凭借一些男人戏频繁刷脸，挤进“顶流叔圈”。国庆档《坚如磐石》里他演一个外强中干的豪门赘婿，紧接着元旦档和春节档又出现在《年会不能停》和《飞驰人生2》，似乎人到中年突然找准职业生涯定位，在男人帮里做镶边小弟。他们的共性不外乎是三点：有大众缘、不是常规的帅哥脸，或多或少都可以往演技派上靠。按照这个标准，在春节档打酱油的冯绍峰也大有可为。

中国电影的确就是男人的游戏，但贾玲硬生生在今年春节商业片里插了一脚。钱德勒在评价贾玲的时候说她是创业者叙事，也没有征用任何老男人资源，非常赞同。连在电影里，她都不怎么花力气和男人纠缠。面对出轨的男友、不敢认爱的懦弱男主，她连吵架的精力都不想投入，看清楚之后就转身走开了，散乱着短发轻快地跑进夜色里。

如果说男人帮有什么创新的话，那就是从《坚如磐石》到《飞驰人生2》，男导演们习得一种综艺式的叙事，把全男的那种爹味、父权的沉重性给消解了。几个傻呵呵的直男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们无非是想重温一下当年的黄金旧梦。而因为是喜剧演员出演，总让人觉得有点滑稽的意思，自然也不想聊什么深刻的问题。

但有些东西不是回避了不存在，《飞驰人生2》里工整的各种男性关系应有尽有，却没一丝女性的痕迹，似乎就像这个世界可以进行一种同性别间的有丝分裂。电影里放个美女当花瓶很容易被鉴别出是一种傲慢，但全男阵容背后透出的态度则更居高临下。那种态度是，我连摆设都不想摆了，在赛车这个领域，女性禁止入内。

《热辣滚烫》里的女明星们也都是国民级的，但肉眼可见的，没有一个帮派。她们各干各的。贾玲最妙的一点是不是用女人戏或者浪姐之类的抱团来作为男人帮的反面，而是直接不在那个规则体系里玩儿了。真正的自洽就是我走我的新路，不在阳关大道，也不在独木桥。贾玲没那么完美，但中国电影的男人帮是真的无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潜水鱼X（ID：qianshuiyuhere），作者：何润萱、李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