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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09 09:36

像垃圾堆的央美毕设:一场突破艺术边界的审美碰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晚风,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日,中央美术学院对外开放毕业展览,多个作品“出圈”受到网友关注。其中,一件装置艺术《超级蜂窝》引发网友热议:作品的主体是一大摞纸板堆叠起来的纸箱,旁边的屏幕在播放纸箱制作、回收和搅碎过程的视频。


随着越来越多的短视频和自媒体报道此事,《超级蜂巢》的“垃圾”造型引起更大的争议。“看不懂,这就是艺术吗?”“我也会摞废纸,为什么它就能称为艺术?”“央美就这水平?”“垃圾也能当艺术?”


争议之下,作者本人发布了道歉视频,“我只是想向大家道个歉,作品给大家误会,让大家对当代艺术产生误解”,同时回应:所有的纸板都由自己剪裁设计结构,作品中设置了电机,是一个可以活动的装置,总造价超过万元。于是紧接着,网友又因为“艺术家该不该道歉”再次吵了一轮,核心争议点在于:身为艺术家,到底该不该道歉?这份道歉是否破坏了当代艺术本身?


事实上,这一事件的两个争议点都指向同一个问题:当代艺术是否有一个标准,到底应该曲高和寡还是接地气。公众对于当代艺术所积蓄的困惑、对于“搞艺术的人上人”“精英阶层”的想象与不满在一件小小的毕设上爆发,似乎掀起了一场“美学大讨论”。


曲高和寡&接地气:何谓艺术之“美”


当代艺术到底是什么?到底有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事实上,这些问题也是当代艺术界的许多学者和艺术家都在思考的问题,长久以来也困扰着诸多公众。


这些问题无疑是宏大的,大到多少论文与专著也无法给出一个既定的、让所有人信服的答案。这些问题又是微观的,面对艺术,人人平等,每个人都可以表达自己的见解、抒发自己的感受,只要建立在理性与开放的基础上,任何观点都应是值得被尊重的。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承认艺术本身是一个备受争议和极具多样性的领域,对艺术与“美”的表达与感受本身就是主观的。


回归事件本身,人们对于《超级蜂巢》最重要的批评是觉得像垃圾而非艺术,也就是无论其背后蕴藏着怎样的理念与思考,作为一件艺术品,它都不“美”。换而言之,不管传递着怎样的想法,他们认为艺术一定要有美感。这反映着大众审美的分歧。

抖音视频评论‍


首先,“美”与“漂亮”是两个范畴。似乎公众对美的认知,更多在于“写实”,也就是对现实的逼真再现。从公众拿来对比的钢铁雕塑,到“垃圾”绘就的影子艺术,虽然材质与一般艺术有异,但都通过一定形式表达了对现实、形状的精准再现,在一些人眼中,似乎这样的作品才能称之为“艺术”。


英国艺术家蒂姆•诺伯勒和苏•韦伯斯特作品《Dirty White Trash(With Gulls)》


不可否认,“再现”理论是艺术理论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这也是很多人停留在看待作品只是“像不像”状态内的原因之一。然而,“再现”及其相关的古典技法、写实艺术固然有其价值,但并不意味着其他种类的艺术应被视若无物。


的确,“超级蜂巢”在形式上很“粗犷”,纸板堆叠,在直观的视觉感受层面似乎确实谈不上“美”。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观念的流变,审美、艺术的理念越来越趋于多元化。从杜尚的“小便池”开始,不以取悦人的审美为初衷的艺术趋势早已有之。当人们把自认为对的理念先入为主,代入到观看艺术时的自我预期与想象之中,他们便将艺术的定义框定在视觉上一定要具有美感的定论中。在这种观念下,他们难以深入探讨艺术与美之间的深层次关系。


一坨垃圾&装置艺术:不断被冲击的艺术专业边界


我们承认每个人对艺术评价的权利,但并不意味着以偏概全就是正确的,更不意味着艺术没有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分。重新审视《超级蜂巢》的呈现,我们可以看到一系列裁剪整齐的纸板堆叠成一座不规则的高塔。底部的黑色平台上,一台机械装置正在无序地移动着小巧的纸盒。这些纸盒上方投射着影片,展示着纸盒的生产和回收过程,以及人手在努力向上攀爬的场景。


《超级蜂巢》作品局部


在作者乔木的隐喻中,她将居住在北京筒子楼的打工者比作蜂巢中辛勤工作的工蜂,他们不知疲倦地劳作着。同时,“丰巢”与蜂巢的谐音,不仅指代了快递所需的纸箱——这一被快递员和大众频繁使用的物品,也暗示了“超级蜂巢”这一聚居区的名称。因此,无论是艺术形式还是作品名称,都蕴含了双重的含义。


《超级蜂巢》作品简介


这座高耸的纸箱塔,实则是对当今社会急躁与不安氛围的生动写照。而黑色平台上,那些纸箱在机械装置的驱动下不断移动,最终滚入搅碎机的影像画面,更是寓意着即便人们忙碌不停,他们的位置和生活状态也可能随时被他人替代。央美毕业生乔木通过这一装置艺术作品,以专业的手法和视角,展现了她对社会的深入观察和人文关怀,以及对于人生状态的深刻思考。在其中,我们能够看到作者的设计与用心。并非说这件作品无可指摘,但它也绝非仅仅是一件垃圾。


从人们对作品的评价不难看出,人们似乎对艺术的专业性越发缺乏尊重,对自身从个人情感角度出发的、充斥着过剩自我意识的即时判断充满了自信。也许这是反智主义的折射,人们对人文社科和艺术的认知通病。


知名艺术评论家鲍里斯·格洛伊斯在《走向公众》一书中谈及过这样的问题。她指出,随着前卫艺术的发展,此前职业的艺术家变成了去专业化的,却将艺术家置于了一个相对尴尬的境地,因为公众常把它理解为是艺术家向非专业化的回归。相应地,当艺术家开始被视为一种“专业”的非专业人士,艺术界则被视为一个充满了“艺术阴谋”的空间,似乎会呈现出一种艺术只能从社会学角度解读的神话。



小红书上对于《超级蜂巢》的评价


因此,人们的评论声中不乏这样的质疑:如果不是央美的平台,这样的作品能否被称为艺术?生活中随便一摞纸盒摆在艺术馆,是不是也是毫不违和的装置艺术?仅仅展示作品背后的故事,又怎能说明作品与艺术的关系?


杜尚《泉》


杜尚的“小便池”为什么是绕不过去的经典,就在于这种艺术激发了一种观念上的思考:一个“作品”是不是艺术品,跟他的摆放空间的关联性。当我们被打破边界,重新审视,什么是艺术品?这本身就是艺术。


与一般艺术不同,当代艺术中,观众是艺术家完成艺术作品的最后一步。观众需要在认知上积极参与,调动思绪和感知,抱着一颗开放包容的心去理解作品、理解艺术家。艺术家也需要依靠艺术解读这种复杂的行为,再次了解自己创作出的作品。


弃置审美霸凌,为“美”披上坚壳


当我们转头再看公众评论,这种在舆论驱动下趋于一致的断言最终成为一种具备审美霸凌色彩的审判。这些带有个人视域的观众意见与作品的视域完全抵触,他们以自己的审美标准去评判作品,却忽视了艺术创作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这种审美霸凌不仅伤害了作者的创作热情,更对艺术创作的自由表达构成了威胁。


更为严重的是,这种审美霸凌为大众对想象中精英文化的破坏欲提供了一个豁口,甚至试图以自己的标准去改变社会对审美的多元性。这种破坏欲的膨胀,只会让越来越多艺术的创作与表达蜷缩回“安全区”,失去了创新和突破的勇气。


从更深层次的视角审视,无论是作者的道歉还是其为自己辩解的行为,都是艺术表达链条中的一环。艺术家选择道歉与否,这完全是她个人的艺术考量。


作者乔木道歉视频截图


当艺术作品引发了公众的广泛关注和讨论,达到了当代艺术所追求的“激发社会思考”的目标时,道歉本身也可以被视为一种艺术行为。此时,若作者选择发布道歉视频,这无疑是对“美”的探讨增添了新的维度,使其更加深入和多元。


然而,另一种情况是,作者可能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误解或产生歧义。在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会表达歉意,认为自己的作品可能对当代艺术界造成了某种程度的“负面影响”,并期望公众能够更准确地理解当代艺术的真正意图和价值。


即使是最不起眼的物品,也有可能蕴藏着美丽和意义。无论“美”或不“美”,我们都期待着通过艺术来探索和表达生活的独特视角,从而对我们的日常生活进行深刻反思和思维上的挑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 (ID:covricuc),作者: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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