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罐儿，正在改变印度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ID：diqiuzhishiju），作者：斯文的樊学长，题图来自：图虫

印度历史上与其他文明碰撞融合，不断变化，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饮食文化，但印度人厨房中的燃料似乎没什么进步，依然保持了牛粪、柴火的古早味。一家厨房烟熏火燎是小事，但这如果在一个人口大国中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影响就太大了。

如今印度经济快速发展，越来越明显地谋求政治上的发言权，只是一些细节的现实问题总会将印度打回发展中国家的原形。莫迪上台之后印度在不少领域发布了宏大计划，力图加速印度的发展，解决做饭烧牛粪的问题也被提上了日程。

印度燃料问题

木柴和牛粪是印度的传统燃料，地处热带的印度光热条件较好，木柴是易得的燃料；而牛在印度教中地位较高，被印度人特殊优待。其中耕牛又是重要的农业生产工具，地上和外墙都可以晒成粪饼，所以牛粪也是印度传统燃料。

而用来烧燃料的印度传统灶，是一种名为chulha的低矮土炉灶，下面烧火上面架锅。

在此基础上印度各种特色美食往往由柴火或牛粪烤制，如同中国人熏肉，果木烤鸭的独特风味。印度也闹出过“因为地方政府禁止烧牛粪，著名小吃摊担心祖传小吃没内味”的大新闻。

不过，担心失去风味的毕竟只是极少数小吃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更清洁更现代的燃料太贵才是症结所在。

从总量上看，印度并不算是缺少化石燃料的国家，但是印度的化石燃料大量集中在印度洋，陆地上的化石燃料往往埋藏较深，开采难度大，以印度现有的技术较难以有效利用，一旦人均，印度的燃料就淹没在了人海里。

有是有，但开采太贵

多是多，但人口更多

（孟买高地海上油田 图片来自：Wikipedia@Nandu Chitnis ）

这使得印度燃料的对外依存度大，受国际市场影响大。尤其是经济发展造成印度近年来对能源的需求量不断攀升，石油对外依存度70%，煤炭和天然气的对外依存度30%左右，能源问题已经成为印度政府最关切的问题之一。

印度进口结构中，油气占了相当的比例，连进口大项黄金钻石都完全不能比

（底图来自OEC）

虽然推出了西联等战略，在2017年人均GDP只有1939.61美元的情况下，对于收入较低的印度穷人来说，厨房中使用煤气、天然气还是太贵了。印度一共有2亿4千万户家庭，其中有一亿户家庭没有条件使用煤气或天然气作为燃料，只能烧柴烧粪饼。

传统往往不像营销辞令中描绘的那般美好，印度的传统的chulha灶连烟囱都没有，而且大多设计低矮，牛粪与木柴杂质较多且难以充分燃烧，燃烧后的烟尘进入厨师的肺，长期下来会影响厨师的身体健康。

在平均寿命不高的年代，这种影响不明显，但医疗水平提升后传统燃料对人身体的影响就显现了出来。

除了影响直接使用者的身体，烟雾进入大气无疑会污染空气。

靠近喜马拉雅山山麓的印度北部因大气流通性较差，且人口密集，传统燃料对空气的负面影响不小，印度北部的雾霾已经成为让印度政府非常苦恼的问题。

不过烧牛粪做饭肯定不是印度超级雾霾的主因，主因在农民烧秸秆已经工业排放，但烧牛粪木柴确实也是持续性的较低程度污染

（图片来自：NASA）

解决印度人的厨房燃料问题，既是民生工程，又是环保工程，顺便还帮民众做了保健一举多得，又一个大计划呼之欲出。

PMUY计划

2016年5月1日，印度总理莫迪在北方邦提出了Pradhan Mantri Ujjwala Yojana（PMUY）计划——用8000亿卢比预算，为5000万个贫困的家庭通煤气。

这个计划很OK

（图片来自：YouTube@pmuy.gov）

作为一项惠民政策，该项计划的费用主要由印度政府承担，政府支付煤气罐的押金，加上调节器和安装费，共计大约1600卢比（相当于160元左右），每月由燃气公司从用户领取补助的银行账户里扣除。使用这种方式惠及普通的民众，还能避免补助金被挪用，所以在中国，该计划也被称为莫迪免费燃气计划。

我是莫迪,我为煤气罐“代言”

（图片来自：https://pmuy.gov.in/）

为了推行这一计划，印度政府和印度人民党进行了大力宣传，关于PMUY计划的报道常见于印度的各大媒体版面且态度往往正面。莫迪与印度人民党也很懂年轻人的那一套，在宣传的媒介上不拘一格，利用社交媒体的流量增加曝光，为PMUY计划造势。

和印度政府合作密切的能源公司也在不遗余力地帮助推行这一计划，因为他们作为这一计划的合作企业是最直接的受益人。

和项目账号的互动很频繁，互相助力

（图片来自：twitter@IndianOilcl）

他们各自在官网上宣传PMUY的种种好处，顺便借势营销宣传一下自己的企业。除了宣传引导，印度的部分邦还利用了强硬手段，在部分地区限制传统燃料的使用，还闹出过一刀切的争议。

计划的推进效果从数字上看还是不错的。

第一年原计划完成1500万个，最后超额完成，共安装了2200万，第二年已有3000万户被惠及，其中44%被分配给了传统中的贱民阶层。

这一计划为印度人民党和莫迪赢得了声誉，在大选年的前一年，也就是2018年，这项计划得到了更多预算，覆盖范围扩大到了8000万户贫困家庭。从消费量看，2019年印度液化石油气（煤气）的消费量较2014年增产56%，增长幅度较大。

成果与问题

截止到2019年，这一计划覆盖了印度全国715个地区，惠及人群达到了近8000万户，莫迪放的卫星基本提前达成了目标。

PMUY官网

（https://pmuy.gov.in/）

这一计划除了普及煤气以外还起到了提振经济的作用。印度东北部作为计划主要收益地区之一获得了300亿卢比的投资，创造了3000多个就业岗位，间接创造的就业岗位大概更多。当地的液化石油气相关产业扩大投产比较景气，将阿萨姆邦的液化气渗透率从48%提升到了90%。

如果只看站在印度人民党立场的正面报道会以为印度已经跑步实现燃气的共产主义了，事实并非如此，如此浩大的项目自然出现很多问题，特别是印度这样一个贪腐和族群政治相对严重的国家。

收益最大的几个邦主要在北方。

一方面，这里是印度雾霾较为严重的地区，确实需要改变能源结构促进环保；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北方是印人党选举的关键票仓，特别是莫迪宣布这一计划时所在的北方邦。

推广力度比较大的北方五个邦

而印度2019年大选，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再强势胜出。燃气计划或许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2019年印度大选，印度人民党胜出区域

（参考：Wikipedia-2019年印度大选）

为了选票也不能说动机不纯，但是具体执行层面就是乱象丛生了。

有人用信息差和职权在免费的惠民项目里找到了赚钱的办法，还有部分中间人有偿代办燃气补助。对于经济和文化上都处于弱势的穷人来说，靠自己走正规途径办理有些难度，能不能得到补助也真不一定。

领到了第一罐煤气，被统计进数据中的人并不是都淘汰掉了传统燃料，根据非营利研究机构Research Institute for Compassionate Economics（RICE）调研后得出的数据，在农业人口集中的比哈尔邦，拉贾斯坦邦，北方邦和中央邦，73%的受益家庭还在使用传统燃料，有的研究机构得出的数据甚至高达八成。

免费的传统燃料仍是不富裕家庭的第一选择

（数据来自：RICE）

原因很简单：穷。

充煤气需要约800卢比，政府补贴扣除贷款后大概有200卢比到账，一部分穷人依旧难以承受煤气费，这一制度的设计无法满足所有穷人的需求，他们很珍惜煤气；且第一罐煤气往往只在待客或者柴火潮湿的时才用，但是一旦用完，就变成了废铁仍在角落里吃灰，煤气罐得不到再利用，白白浪费了资源。

PMUY计划与印度的大多数计划一样，大干快上，管理粗放。在执行过程中也存在种种问题，缺乏后续的成体系的政策作为补充，无法保持成果的同时造成一定程度的低效和浪费。

不过从效果来看也的确有效。8000万受益者中有不少人真的成为了长期煤气用户，这些人也确实得到了好处，不然也不会体现在选票上（选票不全源于政策，但这一政策起到正面作用）。喜欢搞跃进的莫迪则进一步拉拢了自己的基本盘，在新任期大踏步得向印度教民族主义走去。

参考文献

Swagata Yadavar Why Goti Bai’s LPG Cylinder Lies In A Cowshed, Unused India Spend

Refills under Ujjwala scheme too low, says CAG report The Economic Times

86 per cent Ujjwala beneficiaries return to take 2nd refill The Economic Times

Indian city's cow dung ban leaves a bitter taste for street food vendors The Guardian

Pradhan Mantri Ujjwala Yojana brought Rs 3,000 cr investment, 3,000 jobs in Northeast, says official Firstpost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ID：diqiuzhishiju），作者：斯文的樊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