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迪拜做新能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远川出海研究（ID：aotekuaitan），作者：郑鹏飞，编辑：奥特快，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提起迪拜，不少人以为当地都是暴富的石油土豪。

但其实迪拜本地的石油资源并不丰富（隔壁的阿布扎比，才是真正的石油大佬）。

不过迪拜在新能源转型领域，倒是一早就走在了前列。当地的马克图姆太阳能园区，在2030年的计划总容量将达到5GW。

那么在眼下，出海到迪拜做光热发电项目，究竟会有哪些独特的经历呢？

一、光热究竟是个啥？

我叫Kelly，随着我们的中国母公司在迪拜，拿下了一个光伏、光热的发电项目之后，我也开启了在迪拜的工作和生活。

根据我自己的观察，迪拜对新能源是很重视的。我想一是因为迪拜当地的光资源很丰富，二是迪拜的石油资源，并没有那么丰富。

提到阿联酋，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是沙漠之下奔流不息的石油，还有因此而生的遍地土豪。实际上阿联酋90%以上的油田，都集中在阿布扎比，迪拜的石油气资源并不算特别的丰富。

所以迪拜很早就开始投资实业，70年代开运河，80年代做贸易，90年代推广观光旅游，到了21世纪，这里又成为了整个中东的转运中心。

而到了全球减碳的大背景下，迪拜也很早就在清洁能源领域进行布局。

迪拜的“马克图姆”太阳能园区的第四阶段项目，就引入了700兆瓦的光热发电。

我所负责的，就是其中的“塔式”光热发电项目。

塔式光热这项技术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集热塔上的吸热器来吸收太阳光中的热量，热量会被存储到传蓄热介质熔盐中。随后这份热量会通过换热获得高温水蒸气，带动发电机进行发电。

▲青海德令哈的“塔式”光热项目 来源：博主@张扬的小强

我们迪拜的“塔式”项目，在场地里布置了整整7万面镜子，看起来非常雄伟壮丽。这一点在沙漠实现起来，施工成本会相对较高。因为我们一是要推平沙丘，二是要移走一些动植物。

但是光热发电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它兼具储能的作用。因为有储热罐的设计，我们能实现更稳定的电力输出。迪拜项目进行了15个小时的储热设计，能够实现24小时的发电，电力调度方便，这样也会对电网更加友好。

二、低空飞行的利润

光热的储能优势，对于地处热带沙漠气候的迪拜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而当地这个以迪拜酋长命名的太阳能园区，目前也已经是全世界最大的单站点太阳能发电项目。

迪拜还曾提出过“2050年清洁能源战略目标”，目标在2050年将清洁能源占比提升到总发电量的75%。为了表达支持，迪拜当局还向Kelly所在的中企提供了设备清关免关税的优惠条件。

虽然迪拜方面是照顾有加，但这个项目在执行过程中在成本控制方面还是遇到了艰难的挑战，因为在项目施工建设的高峰期，正好遇上了新冠的大流行。

疫情带来的影响，主要有两点：一是在疫情之下，各国的封锁导致原材料以及制造成本大幅增加。第二个原因更加让人头疼，那就是疫情还导致部分供应商直接丧失了产能，于是剩下的供应商很容易坐地起价。

▲2020年初迪拜项目集热塔已经顺利封顶

我们签订的是一个EPC项目。EPC项目就是我们常说的总承包。细分下来的项目设计、采购、施工，再到最后的调试移交什么的，都由我们承包。然后我们再往下，去寻找技术提供商、设计公司、施工公司等等分包商。

项目总承包的好处，就是可以优化方案，公司的利润节点也比较多。但是因为建设周期非常漫长，所以碰上像疫情这样的突发情况，项目推进的难度急剧提升。

三、开放的迪拜社会

虽然因为疫情的影响，Kelly所在的公司很难在这个项目上实现盈利，但是这个项目本身仍然是意义非凡。

在项目完工之后，它每年能够为迪拜超过27万户家庭提供清洁能源；也可以帮助当地每年减少140万吨的碳排放量。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Kelly参与的迪拜光热项目，是一带一路的国家重点工程，同时也被认为是中东市场的标志性项目。在这样的深度合作背后，体现的是阿联酋和中国长期以来的友好关系。

我个人感觉，阿联酋对中国是很友善的，和中国关系一直处得非常好。

我们的国产新冠疫苗，在早期就支援给了阿联酋。所以我们在去年的12月份，就打上了国产的疫苗，而且全部都是免费的。

而阿联酋现在的疫苗接种比例也已经很高了，每100人大概已经接种了180剂（11月份最新数据已经超过了215剂）。

随着阿联酋疫情在今年下半年得到控制，已经延期了一年的迪拜世博会，也终于在10月份正式开幕。

作为整个中东地区举办的第一次世博会，阿联酋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彰显“兼容并包”的治国理念。

开幕式一口气邀请了64位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表演者，中国的钢琴家郎朗也在其列。

迪拜方面好像是想把自己打造成为“欧洲后花园”，而欧洲人度假确实也挺爱来迪拜的。

总体来说，迪拜的宗教色彩并不明显，不是一个特别传统的穆斯林国家和城市。在迪拜，外来的人口超过了总人口的90%，所以你在这能看到各色人种、各式穿着，还有各种的生活习惯。

不同人种之间，会有一些特定的居住社区。在这里，人口最多的是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然后是东南亚那边的。

不同人种之间的职业分别也很有意思，像是东南亚的很多菲律宾人，到这里都是做服务业。

在迪拜的巴基斯坦人，基本上都是做司机。不管是家里请的、开出租的，还是开中巴车啥的，只要是一位司机，那99%以上都是从巴基斯坦来的。

四、活跃的华人社群

当然，在迪拜当地，也存在着成熟的华人社群。

在迪拜国际城的中国区里，那边有一个名字叫做“龙城”的商场。有很多中国人在这里做生意，这算是当地中国人的一个聚集区了。

值得一提的是，迪拜还有很多中文媒体，像是当地的《迪拜人》已经可以算是中东比较大的中文媒体了。

在迪拜这边，最有名的应该是一个开温州超市的。有几个做餐饮的老板在迪拜也挺有名的，他们主要的业务是经营高档的海鲜餐厅。

总体上，我感觉在迪拜做生意还是比较好赚钱的。不过当然也要看你的关系、人脉，还有资源。

在迪拜当地，我有一个常往来的老板，他的主业是做广告，但是他的业务范围比这个要广得多。像我们需要批发建材，或者要租车，也会去找他。在疫情刚开始，防疫物资紧缺的时候，他居然能搞来这些物资，确实是非常神通广大。

五、工资保护制度

说回到阿联酋这个国家本身，他们自己国民之间的贫富差距其实并不大。在阿联酋的七个酋长国之中，迪拜和阿布扎比是最富裕的两个酋长国，大家应该都挺有钱的。

其他一些酋长国以制造业为主，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富裕，但也过得不差。

当地的贫富差距，主要体现在已经定居的居民和外来的劳工之间。

作为参考，外籍工程师的工资，一般是1万迪拉姆以上（约1万7千人民币）。

相比之下，外来劳工的工资会低不少。像司机这样的工种，我们给到中介机构4、5千迪拉姆，大概就是8千人民币的样子。但是扣除中介费用，司机真正到手的，可能在6千元人民币左右。

外籍劳工的保护问题，一直是中东地区的一个争议话题。

像是欧洲议会前段时间抵制迪拜世博会的一个理由，就是声称当地存在着许多针对移民劳工的“非人道主义行为”。但是阿联酋方面认为，欧洲议会完全忽视了自己在人权领域内的一切重要成就。

实际上，在对外籍劳动者的保护问题上，阿联酋也在做着努力。Kelly就因为管理手下外籍员工的需要，接触到了当地独特的“工资保护制度”。

“工资保护制度”是这么回事，当我们去为员工申请工作签的时候，需要告知员工的工资数额。

这个信息会纳入到官方的“工资保护系统”，在当地也叫做“WPS”。

按照法律规定，每个月我们都至少把所有工资的70%，发到这个劳工系统里面。随后这个系统会将我们打过去的钱再转到员工个人的账户，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

如果这个钱我们没有按时给到，可能面临调查或者罚款。

六、影响至今的“部落传统”

除了“工资保护制度”之外，我印象比较深的当地特色制度，还有一项叫做“保人制度”。

这个制度要求无论是本地公司，还是外资公司，只要在阿联酋做生意，都需要聘请一位来自当地的保人，来担任公司的法人。

说起来，我就是负责和保人的中间人（PRO，Public Relationship Officer）对接的。

保人不是谁都能做的，本人需要在当地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我们请到的保人是当地的一名国会议员。

而且，当地的这个产业链也比较成熟。

我们没办法和保人直接对上话，因为还有一个中间人专门负责公司和保人之间的沟通。

真的说起来，其实保人对于公司其实也没有特别大的作用。中间人时不时告知我们，保人又出去旅游了，所以近期就不能帮我们办事了。

即便经常处于失联状态，保人的收费仍然很贵。作为参考，在当地，一个30人左右的公司，每年付给保人的费用就高达4万美金。

除此之外，我们每个月还得付服务费用给到PRO，处理跟保人沟通，跟政府打交道以及办理工作签证等业务。

公司规模不同，费用也有差异，范围是在几千迪拉姆到上万迪拉姆不等。

回溯中东地区的历史，本人制度沿袭的实际上是一种阿拉伯传统的监护文化。

在过去，沙漠中的阿拉伯部落常常会为过境的其他部落民提供监护、食宿保护等各种服务。而这样的监护制度来到现代商业社会，就衍化成为了保人制度。

不过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保人制度也正在退出历史的舞台。在2020年底，阿联酋就宣布部分的特定行业，在未来将不再需要聘用当地国民作为保人。

七、国际化企业有多难做？

像是“保人制度”带来的小麻烦其实也没什么，我们遇到的最大的坎，还是项目管理的困难和复杂。

毕竟我们已经算是一个国际项目了，单是供应商所属的国家数目，就已经达到了两位数。

而我们的甲方，也就是迪拜那边，各方面要求都很高。

供应商也都是能用上欧美的，就不会用我们国产的。比如说项目中使用的汽轮机，虽然我们有国内的供应商，但是对方就指明要求使用西门子的。

这么一来，我们不得不和一些国际知名的大公司去打交道，沟通协调的难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如果是和中国的分包企业沟通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好说话，吃吃饭喝喝酒，关系就热络了起来。但是国外的供应商就完全不一样，他们一切都要严格按照合同来。我们在企业文化上，是有差异的。

国外知名企业合同管理做得特别好的，我个人感觉还是应该多学习一下。

八、尾声

和国外企业打交道的困难，一方面固然是造成了各类成本的增加。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是一家全球化企业必须交上的学费。

在眼下，中国在包括新能源技术在内的不少领域，都已经建立起了比较优势，出海参与国际竞争也是迟早的事。

但新阶段的出海不仅仅是把货卖出去，还将在多个环节涉及到法律、合规、公关等等各方面的复杂问题。

而随着的中国企业出海迈向更高的阶段，相信在未来的大浪淘沙之中，一批真正能够立足全球的中国企业将会脱颖而出。

他们不仅将从投资、供应链、企业组织，甚至再到企业文化，真正地将自己塑造为一家全球化公司。

而在更深层次的维度上，他们也将参与全球化定义的塑造，并写入更多来源于中国的基因。

参考文献：

[1] 保人制或将成为历史，阿联酋允许外国人拥有100％企业所有权，guocong

[2] 阿联酋宣布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战略计划，阿联酋通讯社

[3] 耗资70亿美元：“2020年迪拜世博会”能否实现其经济目标？，半岛电视台＋通讯社

[4] 2020迪拜世博会盛大开幕，中国经济网

[5] 迪拜700MW光热和250MW光伏太阳能电站2号槽式机组汽机基座浇筑顺利完成，CSPPLAZA光热发电平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远川出海研究（ID：aotekuaitan），作者：郑鹏飞，编辑：奥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