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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Samuel Han on Unsplash,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李树波
在挪威,最接近菜市的,恐怕是亚洲超市了。奥村亚超种类丰富,让其他村的华人口水长流。
挪威没有真正意义的菜市场,或者说,挪威没有菜市场摊主这个阶层。
挪威劳动力的成本,这么说吧,让一个劳动力守着一堆菜,这堆土豆、卷心菜、胡萝卜、洋葱必须每小时产生300克朗(折合人民币250元)利润,才将将够付给摊主的最低工资和给政府的雇主税。
这么大压力,卷心菜们也不想啊,所以一般农户都组织起来,以合作社的方式面对市场。
合作社是集体所有制,每个成员都有股份。一般农场负责生产,加工、分销由合作社专业部门搞掂,产品直供各大公司和连锁超市,全价值链环节利润共享。高端有机农户则直供那种盘子上冒冷烟的米其林餐厅,生存得小而美。
难道挪威农民完全脱离了终端顾客?
也不是,在一年一度的夏天美食节农民集市和冬天圣诞集市上能看见他们矜持的身影,他们卖驯鹿肠、火腿、各色奶酪、蜂蜡制的药膏以及各种有机制品,都是让逛集市的人在“来都来了”的心理推动下才会慷慨解囊的俏货。
味道确实和商店大路货不同,但也不会让人一直惦记到明年。
2016年9月,Mathallen Food Hall 里售卖的各色香肠。/禤灿雄
最接近菜市的,恐怕是亚洲超市了。奥村亚超种类丰富,让其他村的华人口水长流。
北方小巴黎特罗姆瑟只有土耳其超市,而奥村在土超之外还有越南超市,还曾有香港超市——尽管那只是一个东莞老太太开的,但是确实有从恰恰瓜子到油面筋、百叶结、虾子面等各种地道国货。
老太太年事渐高,女儿女婿不愿意看店,这家店也就消失了。
那么就委曲求全去越南超市。货架顶天立地,之间的通道距离精心计算过,仅够拖购物篮的一人和不拖购物篮所以只算半人的一人擦肩而过。货物的密度堪比菜市场。
顾客里挪威人属少数派,他们多半嬉皮打扮,注意力高度集中,丛林探险家般目光游走在各种酱料瓶说明文字上。
我经过他们的时候会凝神侧耳,预着被提问,比如这个干蘑菇怎么吃之类。但是并没有,他们都很独立。反而常常碰到说中文的叔叔阿姨们问哪里有酱油,我就带他们去,说这是日本万字酱油,只有这一种,大瓶其实也很合算。
他们想必已经问过了店员,发现店员不懂普通话——他们讲的是越南语。
挪威这地方,好像美到不该有烟火气。/wiki
越南超市的顾客主体是我这样的移民或者“外国人”。在挪威的越南人口比中国人口多一些,76.5万移民里有1.4万越南人,父母都是第一代越南移民的孩子有9213人——可见越南人不太和挪威人通婚。
泰国人和菲律宾人比越南人还多,2万多泰国人大部分是嫁来挪威的,2万多菲律宾人一部分和挪威人结婚,一部分做护理类工作。中国在挪威的第一代移民有9090人,大部分做餐馆,其余做经济和IT。这些民族的共同点是都在越南超市买菜。
我在越南超市的动线是这样的:先看冷冻柜,里面大部分是硬邦邦的淡水鱼类。越南店鱼类都有种泥腥味,闻之毛骨悚然。我要看的是有没有猪蹄、鸡脚,这些是隔段时间进一点的货,能碰到是运气。
然后去冰鲜柜里看速冻点心,既有中国的鲜肉烧麦、小馒头、生肉包、香芋包、油条,也有印度的油饼以及越南的香叶凉糕、肉粽。就连咸水鲜花生也有,一包里总有几个霉烂。
中国水芹、韭菜、香茅都脱离了普通蔬菜队伍,被提拔到冰鲜柜里升了位分,细细三五根一包,折合人民币15元。
酱料架高且长,除了老干妈,泰国绿咖喱、罗望子酱、是拉差香甜辣椒醬、韩国辣酱要定时补货。在这里的意外之喜是冠珍园的醇厚出品:原豉酱比黄酱好使而鲜,辣椒豆瓣酱可以替代郫县豆瓣酱,小鱼豆豉酱和红油笋丝都是过粥佳品。
买蔬菜和水果则要去土耳其超市,多是库尔德人开的。水果和蔬菜都在室外的货架上排开,乍看姹紫嫣红,细看蔬菜就是不同种类的叶子菜、瓜类、根茎类、豆类和茄类。
极粗长的山药和木薯都封了蜡,木薯味如甘栗,用来煲汤炖菜都极佳。非洲人和南美人的主食大蕉也有,中东人煮茶的薄荷也有。水果多是波兰、荷兰、西班牙、意大利运来,外表依然鲜艳,味道损失则已过半。
2019年,在奥斯陆, 买蔬菜和水果要去土耳其超市。/李树波
土耳其店精彩的是各色罐头:玻璃瓶里泡着的橄榄、大蒜、青红辣椒、酸菜、葡萄叶包米饭,铁皮罐头里封着的章鱼和沙丁鱼,马口铁罐头里的鲜羊乳酪。
柜台里还有新鲜腌的橄榄、大蒜、青红辣椒、鹰嘴豆泥和奶酪。地中海食物这里尽有。
土耳其人爱甜口。用酥皮、果仁和蜜糖叠起来烤成金黄的果仁蜜饼(Baklava)一盒盒摞着,整盒连枝条晒干的蜜枣,插着黄冰糖的小木棍是用来“过”红茶的。我买新鲜酥皮(Filo)却不是用来做Baklava,而是烤希腊菠菜奶酪卷。
最近土耳其店明显东欧化了,货架上酸黄瓜和葵花籽的种类明显增多,冰柜里出现了波兰饺子和酸菜。
高高壮壮穿着连体黄色工服的波兰建筑工人在收银台前排队,毕竟波兰人已成为移民第一方阵,有近10万人;其次是3万多立陶宛人,前南斯拉夫各国能再凑个3万人。
奥斯陆的天际线。/wiki
我每天都要去的还是挪威超市:合作社出品的牛奶、鸡蛋、蔬菜和新鲜面包,肝酱、火腿、萨拉米肠之类面包配菜,都要定期补货——小孩子带午餐三明治的刚需。
游走在菜市,脑袋里会左右逢源、不加思索地滚滚打出菜单:西芹炒百合,豆腐煎红衫鱼,豉汁蒸排骨,蒜蓉菜心,刚想省事点滚个枸杞咸蛋汤,又看见有粉藕,可以煲个莲藕章鱼猪骨花生汤,怎会料到竟是这么奢侈的体验呢?
现在要准备一桌像样的饭菜,就要“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一番统筹、奔走、替代、权宜后,结果也不过换得朋友圈那一边的惊呼:你们那竟然这都有!
身边朋友用网上超市配送服务的越来越多了,对此,我坚决抵制。没有菜市场已经很惨了,失去超市的日子我不敢想象。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李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