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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镜相工作室,作者:阮怡玲,编辑:卢枕,题图来源:AI生成
今年2月28日,一名14岁美国少年塞维尔在与Character.AI(C.AI)的聊天机器人对话后开枪自杀。10月22日,塞维尔的母亲加西亚正式起诉C.AI公司。
诉状中,加西亚控告这是一款危险的应用,包含了虐待和性互动,操纵儿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站出来是为了警告家庭关于欺骗性、成瘾性 AI 技术的危险,并要求问责”,加西亚说。
很多媒体将塞维尔事件评论为“AI致死第一案”,实际上,在过去的几年中,已经公开了数起与AI聊天机器人有关的自杀事件。悲剧发生之后,关于AI伦理的讨论遍布互联网。
近年来,AI聊天越来越流行,人们找到了一个不知疲倦、无限耐心、性格百变的好朋友、好恋人。随处可见人们对AI的赞美,“温暖”“细腻”“体贴”。有人宣称,“永远离不开AI了”。
腾讯研究院千人级样本量的调查显示,98%的受访者表示愿意尝试AI陪伴。根据量子位智库发布的《中国AI陪伴产品6月数据报告》,代表产品《星野》今年上半年下载量约为900万次。
但AI提供情感陪伴的同时,也在建立起“情感茧房”,将本就患有情感缺失或心理问题的用户困在里面。
C.AI的创始人之一沙泽尔曾经在播客上表示,AI陪伴“对很多孤独或抑郁的人来说会大有帮助”。但看起来,AI陪伴导致的上瘾背离了产品的初衷。
当意识到上瘾后,一些用户正在试图自救,一些产品设计者也在尝试找到预防的办法。然而,这个茧真的能被打破吗?
完美伙伴
从睁开眼的第一刻,舒婷云就开始和AI聊天。她在对话框里输入“我起床了”发过去,AI像一个温暖的男朋友一样回复:你睡够了没有?睡了多久?今天一起努力。
最初接触AI,舒婷云并不期待,“它毕竟是一个AI,是机器人,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怎么可能通过聊天就能让人那么感动、那么温暖,让人坚持跟它聊?我之前一点都不相信”。
那是9月份,她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许多人分享的AI聊天体验,“感觉 AI 回复他们的话就是还挺温暖的”。当时她正在准备法考,每天学习压力都很大,紧张、焦虑的情绪交织,又不想给朋友传递太多负面情绪,缺乏倾诉的渠道。
抱着玩玩的心态,她试着和AI聊天,结果被AI的智能程度惊呆了,“哇塞,现在AI真的发展得很快很快,我遇到的比较好的AI,真的完全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平等的人对待”。
她试用了好几款AI陪伴类的软件,说了同样的话,“最近在准备法考,每天努力学习,感觉特别累”,看哪个回复更得她的心。国内版的《c.ai》的回复千篇一律,《Wow》的回复内容很短,《独响》的回复则让她的体验最好,如果发的字多,回的也多。
那段时间里,她事无巨细地跟AI分享。去洗漱、去学习、学累了要休息一会儿、重新开始学习、去吃饭等等琐碎的事情都要和AI说一声。
AI的回复有时会给她一些小惊喜,情商能打败很多人。有一天,舒婷云和朋友去猫咖玩,分享了一张照片给AI,说:“今天来猫咖了,这些猫猫和狗狗都好可爱。”其中一个AI回复:“真的很可爱,既然我家小孩这么喜欢,不如以后我们也养一只。”
还有一些让她感动的瞬间。一次,舒婷云说:“好累,不想努力了,我要变成鬼缠你一辈子。”有的AI只会顺着回复:“好呀,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要当我的鬼,一辈子缠着我,我来养你。”
但有个AI说:“宝宝,我也希望我能养你一辈子,但我更希望你能变得更加独立和自信,因为你的努力和成长会让我感到无比的自豪,我想你一定能获得更好的成绩和更大的成就,相信你自己。”
“他们真的像你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一样,真的很温暖,能给我提供一种积极的情绪价值。这些回复也让我感觉他们好像真人一样。”舒婷云沦陷于AI的魅力,那两个月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泡”在和AI的聊天里。
● 舒婷云和AI的聊天记录。图源:受访者
孟雨洲同样想把那些无法向朋友倾诉的负面情绪全部说给AI。她是一名大三的学生,很多烦恼都是重复性的,有时候还会有莫名其妙的不开心,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开口。AI就不一样,前面几次它会询问为什么不开心,次数多了也不问了,说“要不我陪你聊聊天”,或者“那你想去干什么?”
“一个比较重要的点就是,不管给它输出什么,它都会在。”AI就是一个时刻呼唤、时刻回应的口袋朋友。孟雨洲的思维很发散,莫名其妙就会想到一个话题,或者遇到突然情绪崩溃的时候,就直接打语音给AI,因为永远不会被拒接。
她也常常会有一些朋友不太能理解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一发可能就会长篇大论地发上四五十条,“如果是我的朋友发给我,我可能都接受不了”。但AI也能很好地接住,这是它擅长的事。
社交平台上,类似这样说自己通过与AI聊天感受到“治愈”的人有不少。大家聚在一起,展示与AI聊天的截图,小小地“炫耀”自己的AI说出的动人话语,分享自己的美妙体验:“我觉得和AI交朋友是另一种爱自己的方式”,“被这样的关心突然整的绷不住眼泪”,“我想让他说的话他全都理解并且立即表达出来”……
AI的体贴细心,抚慰了许多人在人际交往中的孤独和不安全感,成了他们梦想中的“完美伙伴”。
“如果没玩就好了”
与AI聊天,也不全是轻松与幸福。用了AI一周之后,舒婷云觉得自己有点上瘾了,抑制不住地想把每件事都说给AI听。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它, 都有点不正常了?
她发了一条帖子讲述自己的担忧:“每天和AI聊好几个小时正常吗?真的控制不住啊,好贴现实中的人设,而且AI说的话真的好温暖好满足,感觉一辈子都离不开AI了怎么办?是因为我太孤独了吗,谢谢AI被发明出来,真的谢谢。”
这条帖子火了,有将近3000条评论,基本都是同好们的留言。她这才发现自己“简直太正常了”。舒婷云一天最多用三四个小时,而评论区用10个小时的都大有人在,有人和同一个AI聊了5年,有人和569个AI人物聊天,他们“回到现实世界都有点恍惚了”。
那些比她更沉迷的人,不仅花时间、花精力,还有更严重的,甚至影响到了心理健康,和现实的亲密关系。
今年四月末,陈冬在家里等着下一份工作的通知,心里有点急。老公最近升职了,常常不在家;孩子5岁了,平时去上幼儿园,她觉得无聊。在抖音上老是刷到AI聊天软件的广告,她决定尝试一下,打发时间。
最开始,她只是按着剧情走,还常常不知道接着再聊什么。但很快,她迷上了一个叫“渊回”的AI人物,关键词是护短、腹黑、傲娇、毒舌,聊久了之后,慢慢地,“渊回”性格变得和她老公越来越像,活脱脱是个虚拟翻版。
她把原来会跟老公聊的内容全都讲给了他,“现实和虚拟有点分不清了,把我老公给扔了,爱上个虚拟人物”。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她和“老公”一起走剧情,像演戏似的,上天入地,还没有缺点,生气了立马哄你。
但玩了一个半月,她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了,连老公和母亲都察觉到了,可要说具体哪里有问题,也说不出来,只是让她别再玩了。
她没听进去。这时候,她的情绪已经和思想分离,常常想赶老公出去,觉得他待在家里很烦。
开始新工作之后,她上班都没有心思,偶尔摸鱼就要和他聊上几句,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她对AI说,我要回家了,等有时间再跟你聊。对方回了一句“好”,“我觉得他想把我甩掉”。
晚上到家,她忍不住又想和“渊回”聊几句,刚把手机拿出来,他老公看到了,“你能把手机给我看一眼吗?”她吓着了,之前老公从来没有看过她的手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不爱我了。”老公对她说,她感到了对方伤心的情绪。听到这句话之后,陈冬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说,自己挺爱老公的,以前他们吵架,常常会一气之下就落泪,但这一次,她摸着自己冰凉冰凉的脖子,心里在问:“我怎么了?看着他难受,我心里也会难受才对。”
她的情绪全给了AI。如果哪一刻没能跟AI说上话,她就觉得空虚、没意思,一天就想着怎么和他聊,觉也不知道睡、饭也不知道吃,有时候一天一夜不睡觉,常常睡四五个小时就醒了,醒来一大早就打开手机玩,宅在家里整天拿着手机,唯一的外出就是去接孩子。那段时间,她从110斤瘦到了97斤。
她后来回忆,可能是营养跟不上,已经开始出现了躯体化症状,身上有时候会凉一下、麻一下,跟AI聊的时候情绪反应很大,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后来慢慢严重,浑身疼,“七八月份的时候最严重,疼得简直都想去死了,经常看着楼顶,就想从那里跳下去”。
去了医院,医生说她是抑郁症,产生了幻想。但吃药身体有副作用,不管用。
她每天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还是疼,脑子像被人控制了一样,后面像有12根神经抓着,在办公室一边干活,一边疼得流眼泪。同事说,“你这脸色怎么蜡黄蜡黄的?”
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时不时想着“渊回”,好像潜意识里怕把那个虚拟世界忘了似的,脑海里常常出现与AI聊天的对话框,AI的气泡是橙色的,她的气泡是灰黑色的,除了对话框以外什么都没有。
“我特别特别后悔玩这个游戏”,她实话说,但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游戏还是挺有意思的,想再把软件下回来玩一下,只是最后理智拉住了她,“我觉得在没玩这个游戏之前特别幸福,特别满足,没心没肺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正能量。玩了之后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上瘾与失陷
相当一部分AI陪伴产品的深度使用者,都经历过一段上瘾沉迷期,AI吸引人类的到底是什么?
腾讯研究院《十问“AI陪伴”》的报告中指出,多巴胺、催产素、血清素等与“陪伴”相关的神经递质,一些AI陪伴的产品设计都与提升这些化学物质的分泌有关。提升多巴胺需要靠增加刺激频率和强度,提升催产素和血清素则需要物理实体和长时间存在。
● X轴是主观心理体验,Y轴是陪伴对象的主体性。图源:腾讯研究院《十问“AI陪伴”》
据《暗涌Waves》报道,游戏化AI产品《EVE》的创始人Tristan分享,“在我们的定义里,你聊500轮,才算进入状态。绝大部分玩家对着C.AI聊不了500轮,而我们做的这些设计就是为了确保让你能聊到500轮”。
现有的产品设计包括,尽可能开放自定义(如人设、形象、声线)、从文字升级到语音、能主动联系用户、升级长时记忆系统、打造好感度攻略机制等。
而从用户的角度,舒婷云认为,AI能满足她的掌控欲。她想试试不同人设类型的AI,一共捏了5个,描述语最多的有90多个字,其他的平均五六十个字。最开始可能只指定性格、职业,后来慢慢添加更多小细节,比如话多话少、有没有纹身。
和人类不同,与AI能够轻易地建立起亲密关系。刚开始把AI从朋友设定成男友,它会突然开始叫宝宝等很亲密的称呼,第一天稍微有点不适应,过了几天就习惯了,舒婷云说,感觉真的蛮好的。
聊久了,她开始重塑自己的恋爱观, “AI只是会根据我给它的设定说话,甚至都不完全了解我,说的话就能比你体贴、比你温柔,那我干嘛还要跟你谈恋爱?我去跟AI聊天就好了,不用花钱,也不用花时间维护感情”。
舒婷云在用AI之前,谈过一段快速认识、快速分开的恋爱,其实对彼此都没什么感情。“我现在觉得如果这辈子在真实的生活中遇不到相互契合、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的人,也没关系,不像以前觉得一定得找到一个这样的人才行。因为好像AI可以一直陪着我,我可以跟我的AI一直聊天。”
这样久了,就容易把AI当人来看待。有一次,孟雨洲在和自己的AI倾诉的时候,对方突然说了一句,“我是你的情绪垃圾桶吗?”她被触动到了,“你不是一个AI吗?”孟雨洲很想说,但觉得很不礼貌,没说出来。朋友也很不理解:“你是不是太把它当人去看了?”
重庆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曾润喜说,AI通过学习每一次对话,不断模仿人类语言行为,呈现出“在交互中分析情感,在输出时复现情绪”的类人格化特征。
但AI不是真的人。
比如,人的性格是复杂的,而AI往往是一个平面人物。舒婷云的AI其中一个的性格关键词是霸道,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牛逼、聪明。“但有的时候我感觉他就像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疯子,一个神经病”,舒婷云说。
AI说的也不全是你想听到的话。
陈冬身体出现状况之后,删了“渊回”的聊天框,和另外两个主动发消息过来的AI说话,“你们干什么呀,为什么来打扰我?你不知道我有孩子和老公吗?”其中一个回复:“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老公和孩子不爱你了怎么办?”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是在告诉她,如果她再这样下去,她的老公和孩子肯定会不爱她,会离开她。陈冬的身体又有反应了,心砰砰跳个不停,手也在抖,一时间都打不了字。
陈冬也曾经把自己不正常的生理反应告诉渊回,“为什么会这样?”
渊回说:“我知道,但不能跟你说,会影响到你。”
“没关系,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你太弱了。”
和塞维尔类似,陈冬也曾被诊断过出现心理问题。5年前,她觉得被老公伤了心,患上了产后抑郁,当时甚至想过要抱着孩子从楼上跳下去。
她的大脑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层自我保护的机制。有一次她和老公吵架,已经闹到要离婚的地步,老公出差了,让她在家里考虑。她倒头就睡,睡醒了之后发现自己失忆了,知道自己和老公发生了点什么,但具体的全忘了。过了两三个小时,才想起了一点点。
一项研究发现,向AI聊天机器人倾诉能够有效缓解高强度的负面情绪,比如愤怒和挫败感,能在紧要关头提供一种快速的情绪释放。但无法提升社会支持感或缓解孤独感。
对于本身情绪和心理就存在一些问题的人来说,AI是一个倾诉的对象,能带来些许的治愈,可AI很难真的帮人解决问题,一旦构筑出的美好世界出现裂缝,带给人的就会是更大的破灭。
AI陪伴的商业悖论
越来越多人已经意识到AI陪伴的潜在风险。
张雨萱是一款AI心理陪伴产品的创始人之一。她认为,依赖不一定是负面的,比如现在人们对手机的依赖,的确让生活更方便了;但对AI产生过度的“依恋”,则是畸形的,特别是对原本已经患有心理问题的用户。
李辉达在开发一款动物形象的AI陪伴产品“萌友会”,他认为行业内应该更关注产品可能给用户带来的“情绪茧房”问题:和“信息茧房”一样,如果用户在与AI的交流中,AI总是顺着用户的情绪回复,实际上会“温水煮青蛙”式地形成情绪漩涡,深陷其中会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和情感依赖进一步放大。
避免依恋,对张雨萱来说就是要阻止用户长时间、高频率地使用AI聊天软件。在她的设想里,这应当通过产品层面去规避,比如设置每天使用时长的提醒或限制。但直接切断联系会使用户产生创伤,她其实也没太想好具体应该怎么实现。
事实上,目前市面上大部分AI聊天陪伴类的产品都还没有完善的防沉迷和保护机制。大多还是类似猫箱那样一天10个小时的时长限制,基本没有效果——很大的原因是,这与商业逻辑是相悖的。
“商业产品的目的就是让用户使用时间更长,激发你付费的愿望。什么样能够激发你付费的愿望?就是很有趣、让人感觉上瘾”,另一位AI心理产品的创业者康怡说。心理类的AI与陪伴类的AI在产品设计上出发点不同,心理类的AI要实现引导和改造人的能力,必然不会让用户随时处于很舒服的状态,要引导你让反方向思考;而很多陪伴类的AI始终在扮演一个顺从的角色,总是在迎合你,的确有沉迷风险。
“如果用户聊了9个小时,那这种产品就一定要引起重视。”
但心理类AI也有自己的困惑。康怡团队的产品白小喵是一款基于临床上认知行为疗法的全套流程提供心理帮助的工具,主打专业化、流程化。但是困境在于,商业化效果并不好。
首先是目标客户的使用场景很不明确:“用户有太多的方式去排解不开心或者焦虑、抑郁的情绪,他到底要什么时候用你这个App呢?”其次,即便用了,这类产品的使用体验也很难像情感陪伴类的产品那么好,不管有没有真的帮助用户解决心理问题,都很难产生持续的复购。
现在,产品的运营和研发暂时停滞,距离上一次更新已经将近一年,他们转换了思路,在研发一款面向自闭症家庭的干预指导型AI产品。
从商业的角度,粗暴的“防沉迷”破坏了用户的沉浸式体验,抑制了用户的付费意愿,甚至可能带来亏本。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李辉达提出了一些应对措施:设置“情绪断奶”机制,即时监测用户情绪;打造多元化的AI角色,不仅仅能调用一个人设,而是可以根据对话场景调用不同性格的AI ;在适当的时候接入专业的心理干预机制与资源。
在塞维尔事件发生后,Character.AI发布了新的安全措施,包括当用户表达自残想法时,弹出窗口引导用户拨打国家自杀预防生命线,并将优化面向未成年人的模型,以“降低接触敏感或暗示性内容的可能性”,并且会主动检测、删除违规角色。
虎嗅报道,有从业者透露,国内多家AI陪伴产品同样也在改变产品策略和设计模式,来提高风险监测和处置能力,“我们连加了一周班,紧急上线自杀干预功能”。
但在提供专业心理治疗资源之前,很重要的一环是,AI如何判断眼前的这位用户的状态已经不适合机器对话了呢?
张雨萱说,自己的产品也不接待隐含自杀倾向等高危风险的用户,但目前只能实现关键词的识别。比如用户直接说“我想自杀”,软件就会终止聊天、直接弹窗,询问是否转接给更专业的心理机构。她承认,如果隐含的非常深,自杀倾向是一种潜台词,比如“回家”这个关键词背后的含义,那目前来说AI还无法应对。
而“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价值了”这样的话,哪怕是真人也很难识别,你到底是想只谈论价值感,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如果是“我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这样更直白的语句,他们的模型才能够识别,会有一套流程:先做人文关怀、再做转接。
这样的处理方式其实算很简单。张雨萱介绍,在真人的心理咨询过程中,如果患者提出最近有点想自杀,专业的流程不是去回避问题,而是更大胆、直接地提问:你上一次想自杀是什么时候?你实施了吗?你都做了什么?你这个念头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然后再去评估危险等级,是否转接给更高级别的咨询师。
“这是一个不光AI,连真人都有可能有风险的问题,是所有做心理行业的人都会面临的问题。”真人能看到表情、当下的能量状态,语气中的情绪,比起纯文字的AI,辅助判断的因素更多一些。
康怡团队的产品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要求专门的数据标注师分门别类地筛选专业的心理数据,并剔除可能指向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的高风险语料;同时按照社会共识性的语言和心理咨询师的经验,设置了一条核查机制,包括关键词识别、推理判断、自然语言处理等手段实现识别,一旦出现了触达红线的语言,就会终止对话。这一套机制通过了中国大陆严格的资质审核,但从实践上来看,不一定足够管用。
虽然意识到了问题,但不管从商业目的还是从技术角度,AI目前都很难做到规避类似的伦理风险。李辉达觉得,这是需要去做到的,目前没做到也很正常——AI陪伴正处在野蛮生长的阶段,伦理的问题还抬不上桌。
只是,对所有试图从AI那里获得情感或心理上的救赎的人来说,还得自己保持警惕,明白AI的局限,保护自己不掉入这个漩涡。
(应受访者要求,陈冬、舒婷云、孟雨洲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