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照众生相

天临元年（2019），让研究生写论文的脑子开了花。明德元年（2025），让所有剧组都成了资本家。

而硬糖君再次误判形势，就这么个小剧组小演员争小待遇的小破事，居然能掀起泼天流量、舞动阶级大旗——对不起，有此发言，证明我也是个“共情资本家”的势利眼。

起因是演员李明德在微博爆料《三人行》剧组，签约时忽悠他是男一号，后来发现不是。而真正男一号马天宇围读剧本不在，对戏台词记不住。吉林室外寒风中苦等马天宇40分钟的明德，在工作群小发雷霆说“以后只等二十分钟”。

导演回应姗姗来迟，马天宇发了内涵微博，但悄悄删除。李明德想骂马天宇，结果收到红色叹号，对方删了他。骂声被拦截的李明德，立刻截图发出。这告诉我们两大真理：一，逃避可耻但真的有用；二，单删果然会被挂。

子弹还在乱飞，但屁股早已坐定。抖音网友给李明德盖章“可怜打工人”，窝窝囊囊的剧组则是“万恶资本家”。一会儿吵着要给李明德余额180的卡转账，一会儿跑到直播间猛刷礼物，并且四处布告檄文《李明德打响内娱反资本第一枪》。豆瓣网友则“一眼看穿”208w发疯的鬼把戏，但见识到在“下沉市场”拨弄舆论的翻云覆雨，也只能恨恨骂一句“接封杀”。

以前是宛宛类卿，现在是明德类猫。那些2025年给明德转账的，老实说去年有没有给胖猫点过外卖奶茶？照硬糖君看，李明德现在紧要的不是进组，而是拿下茶百道代言。

腰部演员扮演打工人，新手剧组扮演资本家，18—23岁的少女扮演最懂共情的无产阶级兄弟。一声枪响，照见的可不是什么娱乐圈潜规则，而是流量界众生相。

马天宇对词不走心，李明德寒窑发雷霆

《明德事变词话》第一回：马天宇对词不走心，李明德寒窑发雷霆。梳理时间线，会发现李明德的遭遇就是内娱常态，迟到、耍大牌、业务能力差，小演员将就大演员。

被忽悠男一号、挨冻等人肯定心里有火。这就是常见的演员发剧组牢骚、乙方发甲方牢骚，但能不能升华到“打工人对抗资本家”以及什么“结构性压迫”，硬糖君感觉有待商榷。

试想，这事儿要是换成00后小花撕番兼爆光剧组待遇差，自己一双玉手冻得像甘露寺洗衣房的甄嬛，甚至不拥有一辆房车来好好休息，会有多少群众吐槽小小年纪撒娇卖痴、名气不大谱子挺大、有没有敬业精神啊、你知道真正的打工人有多苦吗？

性别一换，当场立案。李明德骂网友“你挣不到钱可以从自身找问题，上网当个酸狗是会越来越穷的”，群众看了快哉快哉！前年李佳琦眉笔事变说“这么多年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被群众骂得全网道歉。这么看，佳琦此身也分明了。不是几十块的眉笔太贵，而是他扮演了错误的社会角色。

硬糖君实在不想给这一圈人断案，但还是简单梳理下各打五十大板。事情还要回到几个月前，当时《三人行》导演贺羽端力排众议定下李明德，据他小作文说“向不少于十个业内人士打听过李明德之前的一些表现，只有一个人建议我们用他，剩下九个人都劝我们慎重”。看看，听人劝吃饱饭，选角不做好风险预估我看你命中有此一劫。

一个多月前，导演把剧本发给马天宇，应是此时敲定签约。后16集剧本有修改，马不想看电子版，说进剧组再看纸质版。人家剧本保密的，非要看纸质版以为自己是民国大师嘛，端什么范儿？这种行为不专业。

来到12月23号，李明德缺席，剧组询问，回曰睡过了误点、只能改签机票。但剧组又联系不上人，后来得知他是在砸家。24号，刚签约了三个月的和颂跟李明德提出解约。据知情人士向硬糖君爆料，李明德一系列砸家发火其实和剧组关系不大，是他与经纪公司和颂的矛盾殃及池鱼。

26号围读剧本，按马天宇方的说法是与剧组沟通好不参加围读，这可能是马为了逃避网友责难的说辞，目前没拿出证据。李明德同样缺席围读，剧组电话询问，得知他在砸酒店。

27号《三人行》官宣，有群众说马天宇是空降，之前只看到李明德和徐梦洁的组讯。开机时马天宇到场，但当天没他戏，开机后马离开。27号至1月4号，李明德斥责群演摸鱼突然离场，剧组沟通时李明德气得摔了对讲机。重要导火索还包括马天宇有房车，李明德质疑剧组不给自己配备，剧组告知是马自己租的。李不信，继续打砸之。

1月4日，剧组认为反复沟通无果，决定与李明德解除合同，并索要破坏公共财产赔偿，包括已支付的一期10万块片酬及因李违规导致剧组进度拖延的10万块赔偿。李明德收到解约函后在微博爆料，以光脚不怕穿鞋的内娱打工人形象闪亮登场，引爆舆论。

一场激情的角色扮演

《情深深雨濛濛》里有个热血青年跑到大学激情演讲，说时局艰难战争不可避免，为救亡图存我辈应该抛头颅洒热血，把台下没上过班、没打过仗的大学生说得群情激奋。

演讲毕，青年还要表演切腹自尽，被杜飞给拦住了。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表演过度只会让人发笑。“你的血流在台上没有意义，为什么不到前线去、到战场上去呢？”

明德事变，客观事实可能就是片酬百万的演员与片酬千万的演员闹别扭争权益，但其媒介呈现却远非如此。它更像是虚拟的痛苦与虚拟的共情，人们迫不及待地认领“打工人”兄弟。但李明德不是可怜打工人，就像胖猫不是纯爱战神。人家咖位虽小一部戏也抵得上好多人年薪，即使公司抽成严重，之前也是赚了钱的，不然何来上万块羽绒服呢？

而共情李明德，口口声声反抗资本，说要给李明德转账的，也不是真打工人。李明德抖音直播的用户画像显示，有90.89%是女性用户，18—23岁占比达75.98%。以22岁标准应届毕业生年龄算，追着李明德瞎起哄的人群里大部分都“没上过班”。

李明德的直播弹幕热词是“该死”“复习”“考试”。对不起，硬糖君脑子里有画面了：一群考试周的女大学生正百无聊赖，看到李明德发疯，立马代入自己是当代白毛女，进入职场就被黄世仁压榨。不想说什么河童娇妻，但真的能不能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李明德算不上真打工人，跟着闹的网友也不是打工人，这场激情的角色扮演好似剧本杀。扮演打工人的，扮演共情打工人的非打工人，都得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多心疼心疼自己不好吗？给胖猫点外卖我都没那么难受，给李明德送钱是真恨得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双卫。我有张工行卡，余额甚至没到180。如果谁给我转钱花，我也可以痛骂“内娱资本家”。我还专捡小剧组、穷公司骂，反正群众也分不出来。

有意思的是，各个平台依旧呈现了圈层分化的舆论格局。在事发地微博，作为第一现场可以看到两方观点。港真，微博好久没有发生这种重大舆情了，此次明德事变真有文艺复兴之感。

在舆论发酵地抖音豆瓣小红书，则是两极反转。抖音网友支持李明德为打工人发声，涌进直播间助威，MCN和网红再刷点礼物蹭流量，这就是革命联合战线了。旧式革命为什么老失败，除了没有先进理论指导，更在于营垒里有各种投机分子。

李明德的抖音粉丝数暴涨，24小时涨粉700万+，无人在意的角落那些待爆帝把牙齿都咬碎了，要不糊咖都来试试“手撕资本”？看人家小红书怎么说的，“忍住了就是赵露思，忍不住就是李明德”，就连爆床照都能成为一曲直男的颂歌。

豆瓣作为早期文青的舆论阵地，既爱内娱又偏熟龄，因此视角更加冷峻。首先剥去他的“打工人服制”，接着梳理事件来龙去脉，马天宇固然老人无德，李明德何尝不是小牌大耍？最后总结陈词，快封杀。

内娱的傻劲儿和疯劲儿

围观三方的应对举措，硬糖君经常感到公关费应该我来挣。一味地犯傻发癫，把精彩的舆论战弄得稀碎。李明德的手法并不新鲜，就是给不同的人扣帽子而已。说剧组是资本家，暗讽导演走后门，怼网友是没本事挣钱的喷子。

剧组要做的不是自证，吵架一旦自证就完犊子了。他们也该给李明德扣帽子，他说导演走后门，剧组也可以说李明德和王锵麦麸呀。走情绪调动路线，可以说李明德是资源咖、空降咖。从富婆制片人那里搞资源，《鸣龙少年》自己空降踢走田鸿杰。乱吼现场工作人员，208w无法真正共情打工人云云。再找个剧组的场务、灯光、送盒饭的出来诉苦李明德喜怒无常，他不就变成欺下骂上的“伪打工人”了吗？

结果导演自己发的小作文，一整个流水账且缺乏逻辑。照硬糖君看：只需要说明李明德违反合同的行为，以及给剧组造成的困难和损失即可。再加上一点剧组真打工人受他欺压连累的底层色彩，力度和立场都出来了。结果导演还搁那儿说李明德围读剧本哭了十次，这不是证明人家对角色付出很多吗？这是在打仗，不建议给对手送子弹。

马天宇方也很抓不住重点，他们的危机公关只需把握两方面。一，自己有没有提前熟悉剧本，迟到方面要拿出和剧组沟通的证据。真迟到失约，真诚道歉便是。二，房车是己方租赁使用的证据，李明德现场发火撕待遇是一场误会。从工作室5日凌晨发布的声明来看，这两方面都没回应清楚。当然，想火上浇油还可以贱嗖嗖表示愿意和后续参与拍摄的演员共同使用房车。群众要看的是真相细节，更是态度诚意。

齐格蒙·鲍曼的《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敏锐地指出，人们会在消费主义的陷阱中产生虚幻的共情与连接。虽然他们并非客观意义上的“穷人”，但却是拥有某种共同阶层想象的“新穷人”。支持李明德的人，完全可以归为鲍曼所形容的“衣帽间共同体”：

观看演出的观众，尽管兴趣和爱好各不相同，但因为一场晚上的演出而聚集在剧场里。他们将外套寄存在衣帽间，服从一种与平时不同的着装规则入场。演出期间，每个人都全情投入，给予反馈，仿佛得到了精细的编排和指引。然而，演出结束后，他们又从衣帽间取出外套穿上，回到各自不同的角色中去。

尽管人们真实的社会角色千千万，但在“明德事变”中扮演打工人，无疑是一场酣畅的体验。那些无处释放的压力与情绪，可以尽情在夸张的讨伐声中得到宣泄和抚慰。事实上内娱也早已总结出了自己的角色定位——大众负面情绪的最主要出口。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娱乐硬糖 （ID：yuleyingtang），作者：谢明宏，编辑：李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