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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Sir电影(ID:dushetv),作者:毒Sir,头图来源:《受益人》
《演员请就位2》越来越看不懂了。
一档比拼演技的综艺,演员的话题比不过导演,甚至还比不过主持人。前几天大鹏因为在《演员请就位2》的主持喜提热搜。
置顶的微博是这样夸的——
但评论纷纷是这样的——
网友给大鹏列出了“三宗罪”。
第一宗:拉偏架。
郭敬明给了一位明显技不如人的演员一张S卡,遭到全场质疑,郭搬出去年“存在即合理”的诡辩后,李诚儒坐不住了。
说完大鹏忽然开启装糊涂三连:
第二宗:瞎拱火。
最明显的,就是那次热搜名场面。
第一期,男团成员陈宥维演完,被几个导演批评了一通。下台前大鹏忽然提议两个演员拥抱一下。
台下有人大喊“不行”。
大鹏马上作“惊讶、无辜”状:“啊?不行啊,那我向你们道歉,对不起就当我没说。”
一段恭维之后,大鹏再次话锋调转,来了一句:当然了,陈宥维不一样,陈宥维是偶像。
这下彻底让尔冬升爆发,炮轰偶像小鲜肉。
第三宗:捧高踩低。
这是许多观众对他在节目中综合表现的总结。
大鹏在节目中的站队、奉承,基本上都偏于四位导演,暗踩的是观察嘉宾李诚儒和台上的新演员。
前者显然比后者拥有更多圈内资源。
节目因为争议,又火了一把。但对于大鹏,无疑又是一次观众缘的消耗。
大鹏之于《演员请就位2》,横跨了三种身份:演员,导演,主持人。
今天Sir不想评价他在三种身份下的业务能力,而是想说一个现象——
招黑的为什么老是大鹏?
作为演员、导演、主持人的大鹏,都小有成绩。
作为公众人物,他也没啥实质性的黑点,相反他一直工作配合、上进努力。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很多人说不上大鹏具体哪里招人烦,但就是觉得烦。
为什么?
说得狠一点,Sir觉得大鹏的尴尬正在于,他无法调和他与观众之间的互相嫌弃。
存在感
大鹏在《演员请就位2》的招黑皆因于此。
主持人的责任是什么?
做好“场”,让他人能够在舞台上更好地展现自我。
而大鹏太想刷出存在感,表明自己的身份不只主持人,也是具备话语权的导演之一。
这种自我定位,使得他与嘉宾之间不再是相辅相成,而成为了相互抢戏的竞争关系。
观众们的不适感,就来自于这种暗暗的火药味。
但存在感,或许又是大鹏的本能。
2015年,大鹏接受《商业周刊》采访,说得诚恳:
《商业周刊/中文版》:从最早的网络编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在这个过程中在寻找的是什么?
大鹏:存在感。衡量我们成功与否的标准很现实,就是有多少人看了你,所以这是一个存在感的直接的体现。我喜欢做一些性价比高的事,喜欢做那种能够最大程度地被别人感知到的事情,那才会变成我的动力。
“最大程度被人感知”,在大鹏的成长中,已经成为了习惯。
当初大鹏在搜狐做主持人,曾面临差点被换掉的命运。他急了,开始想办法留住观众、提高点击率。包括增加和观众、明星互动的环节,比如,让明星现场演唱成名曲。
那时候,几乎没有节目会这样“为难”嘉宾。
经过努力,大鹏留了下来。
他轻松地喝了点酒,喝完大喊:“我要捧红我自己,以后谁也别想换掉我!”
一直以来,他都强调自己是个普通人。不聪明,但努力。
他知道自己的火爆,多少有点幸运意味。
在《大鹏嘚吧嘚》走红的那几年,大鹏的老东家搜狐也春风得意,2008年,搜狐是第一个季度收益过亿美元的门户网站,还成为北京奥运赞助商。
搜狐唯一辉煌的那几年,被大鹏赶上了。
而大鹏得到做搜狐自制访谈《明星在线》节目主持人的机会,也源于一个偶然——“当班主持拉肚子请假”。
所以对于机会,他能抓则抓。对于幸运,更想尽力保住。
为了让观众笑,他像解数学题一样,精心设置笑点,以结果为导向,精准计算观众的反应。
大鹏在采访中说:
我的喜剧依靠剧本,也依靠自己总结的搞笑方法,这是一种类似数学的精确公式,我只需要带入不同内容,就能产生效果。
比如《屌丝男士》,它是集结多个段子手的智慧成果,在他们的段子里,大鹏挑出最好笑的,最多的一个段子手被采纳了30个。
当初大鹏在自己的公众号上每天发语音,标准60秒,不多不少。
很神奇是不是?
说起来没什么秘诀,就是反复练习,节奏、腔调,一遍遍练。
每多说一遍,对时间的掌握就更精准一些,这里面并不存在什么巧合或者秘诀。
但习惯于精心准备的人,到即兴的时候,经常会垮掉。
大鹏可以很流畅地写出自传和段子,但到即兴表达的场合,他开始慌乱。
真人秀邀请他去做搞笑担当,他就兢兢业业去做。但出来的效果,说实话,相当尴尬:
他的卖力,他明显做效果的企图,没有博得观众的好感,反而愈发让人厌烦。
连大鹏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真人秀的最大看点,是明星的真情流露。但大鹏,是一个很难自如、自我地面对镜头的人。
他在镜头前永远紧绷、卖力、满心设计,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完成期待。
让观众笑,让观众喜欢。
到了《演员请就位2》,他可以很好地完成既定的串场任务,但到和导师们聊天,话赶话的情况下,他露出了“本性”。
有人骂他“小人”“绿茶”,但或许,这更接近一种本能下的弄巧成拙。
多年互联网思维锻炼出来的,找话题、推爆点的本能,察觉到矛盾,添把火;看到流量明星,多cue几句,努力迎合他以为的,观众会产生反应的点。
所以在观感上,大鹏功利、势利、不真诚。
而这,恰好踩中了观众的雷区。
包袱沉重
除了综艺上的表现,观众对他的电影,其实也早有微词。
很难看吗?
老实说,有几部Sir还挺喜欢的。即使有缺点,也绝不是一无是处的烂片。
其实,在遥远的曾经,观众缘这种难以捉摸的东西,也一度青睐过大鹏。
2015年,大鹏拍了《煎饼侠》,票房11.59亿。
当时大鹏一行人在苏州路演,现场来了很多观众,他们隔着玻璃大喊大鹏的名字,他对工作人员笑称自己是“东北李敏镐”。
这或许是他自信心最盛的时候。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放松。
当时的大鹏,以为这只是他成功电影路的开头,但没想到,到目前为止,11.59亿,是难以回到的过去。
喜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煎饼侠》的票房成功消耗了太多好感。情况急转直下,他执导的第二部电影《缝纫机乐队》,平心而论,比《煎饼侠》要成熟许多,但4.6亿的票房,远远达不到大鹏的预期。
《缝纫机》路演时,大鹏看着热情的观众,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爱他。
大家面对你的时候,都那么喜欢看这部电影,可是打开微博、豆瓣、知乎,你发现很多人在骂你,你不知道影厅里面一张张支持你的热情的笑脸和网络上很多的人评价哪个是真的。
到了去年《受益人》,甚至大鹏的存在本身,观众都在抗拒。
仔细看看《受益人》,说实话,Sir也难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鹏演得努力演得苦,但就是不像一个真正的底层小人物。
造型上,他糙、丑、脏,身体语言上,唯唯诺诺,情绪也大起大落。
他被揍得好惨,也哭得好惨。
所有动作,大鹏都做到位。但就只停留在一个“像”而已。
他在外表上已经“毁”得接近人物了,但内在维度还没有构建起来。
一场《受益者》的高潮戏。吴海看着岳淼淼在电视上吃辣椒,被感动。
他的表演,也是惊讶,沉默,抓狂,流泪……动作很多,连缀一套。
但观众就是感受不到情绪。
为什么?
没想明白。
大鹏知道“应该”这样表演,但他的表演,看不到吴海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大鹏的表演,无法获得大众首肯的原因——他不断地往额头上贴屌丝的标签。
但他的心不在焉,又让人看穿,他从不打算成为屌丝的同路人。
他出生在小城集安,妈妈曾是评剧演员,在大鹏很小的时候就患肾病,一直辛苦地治疗。后来父母下岗,开个餐馆,生意一般。
大鹏考上吉林建筑大学,毕业后进入搜狐实习,赶上互联网兴起的时代。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他做节目、拍网剧,现在拍电影。
大鹏在自述里说:
你知道我的路径:东北县城,然后北漂,逐渐被人认知。这是个小镇青年逆袭的故事,所以我拍的电影也都是这样的主题。我很难在创作过程中突破这样的表达。
努力对大鹏来说是有效的,于是他就在往后的生活中践行这个哲学。
实现梦想,也是他自以为离生活最近的命题。所以他拍了《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
一个主题:小人物逆袭实现梦想。
在很多场合,大鹏都曾表达过他的音乐梦,这基本上是他拍摄《缝纫机乐队》的动因。
想在舞台上唱歌,想圆梦,更是想证明自己。
大鹏上幼儿园时,小朋友们唱儿歌,他不会,使他特别自卑。小学三年级,大鹏在少年宫学小提琴,老师对他说,你不太适合学音乐,试试去报其他班吧,出了少年宫,他哇哇大哭。
他的音乐天赋被彻底否定。
再大一点他开始听磁带,黑豹、唐朝和beyond,但人家都是听打口CD,嘴里念的是AC/DC、枪炮玫瑰,“我觉得我特别土俗”。
为了不那么土俗,大鹏在高一的时候组乐队,在集安这个小地儿开演唱会,轰动了整个城。
那场演出实在太火爆了。集安市本来就不大,人们口口相传,说终于出现了一支本地的摇滚乐队,而且唱完就解散,大家都想来看个热闹。原本只能坐三百人的演出场地,最后硬塞了也不知道多少人,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站着。其实场地里是有板凳坐的,那一个一个的板凳都是我和钱环宇从以前的小学搬过来的。
于是在《缝纫机乐队》里,我们看到了对这个人生经历的复刻,以非常“戏剧”的方式。
人物动机不足,对困境的刻画过于扁平。
丁建国父亲不让她搞乐队让她当CEO;希希母亲不让她组乐队让她学造原子弹;杨双树女儿不让他组乐队怕他犯脑血栓。
我们看不出角色对摇滚的喜爱。
摇滚之于人物,都是叛逆?
把摇滚换成说唱、滑板、钢管舞,一样可以推动剧情。
看看最后问题是如何解决的——
丁建国父亲主动施救;希希母亲一个顿悟就允许她登台演出;杨双树女儿也突然“不孝”了。
人物对摇滚的爱与付出,就像宣传画一样平面。
在《缝纫机乐队》,你能感受到梦想,但那与摇滚无关。
而是一种对于成功、不俗、翻身的强烈冲动。
什么是真正的热爱?
是我可以为了一样东西,放弃掉其他的所有也心甘情愿。
但摇滚,显然不是能够让大鹏满足的内核,而是他用来包装出人头地的一个浪漫意象。
这就是观众们对于大鹏电影的不满足。
你能看到许许多多主动接近观众的设计,但唯独看不到,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爱与怕。
他片刻不敢背向观众,去做一秒真正的自己,他时时刻刻要保持和观众面对面,观察他们的脸色和反馈。然而这种无法投入自我的表演,反而让观众厌烦后离他而去。
对于《煎饼侠》后来的口碑滑坡,他则认为是一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性。
好像以前我们认识一个人挺惨的,都会对他抱以同情,就愿意帮助他,希望他好,但是他一下太好了,中了500万,心态马上就变了,不患寡而患不均,那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除了用时间的方式,比如等10年,大家把之前的事情忘了,你再拍一个作品,让大家重新认识你。
背负着“让别人承认”的大包袱,大鹏的每次表达,都很沉重,每次亮相都很用力。
对于电影,他考虑的不是如何让它完整、完美,如何让人发笑,而是把它当成一个产品,需要用户反馈和KPI。
谁是董成鹏?
大鹏的师傅赵本山曾对大鹏说:你演谁都像,就是不像你自己。
那脱下包袱,不讲目的的大鹏什么样?
2016年,大鹏出演《我不是潘金莲》里的王公道。
一点也不炸裂、一点也不夸张,脸上也没写着“赶紧笑”。
这个在体制内浸淫多年,无甚野心的小官吏角色,发挥了大鹏作为普通人的优势。
泯然众人,又世故圆滑。能给领导及时垫话,会在领导指责他人时顺着话茬补刀。
《我不是潘金莲》结尾,官员们告诉李雪莲自己苦告十年的丈夫已经死了。她哭得站不起来。
于和伟饰演的郑县长高高在上递给她手绢,张译演的贾院长拽着李雪莲的包带,以防她扑倒,既保持距离,又表达了关心。
王公道作为李雪莲的远方亲戚,虽然整部影片都在防她,但此时,他动了恻隐之心,伸手拍了拍李雪莲的后背,说“大表姐,咱回家吧”。
这一拍,Sir看到了人味儿。
演王公道时,大鹏完全不敢问冯小刚为何选他。
我一直都没敢问冯导为什么选我。因为我很怕他告诉我因为我的某点某点而用我,我就会在那些方面特别用力。我担心我知道了那个答案以后自己接受不了。
不用力的大鹏,反而更容易共情。
拍李雪莲大哭那场戏时,大家的表现没有一个是剧本上的。
大鹏拍李雪莲后背,是回忆起自己去看牙,护士对他的安抚。
这个源于有一次我去看牙,我害怕看牙,他们拿着小电钻钻我的牙,我很紧张,然后旁边有一个护士,就是一直拍我,就像哄小孩一样,那个时刻我真的非常放松,我也很感激她。
你看,其实大鹏是可以不让人讨厌的。
2018年,大鹏回到他熟悉的集安,到农村拍摄了短片《吉祥》。
主角就是他的家人。
本来他想拍自己的姥姥,没想到在拍摄期间,她猝然离世。拍摄无法停下,只能忍着悲痛继续。
他把葬礼拍进了短片,用伪纪录片的方式,完成了一个实验。
这次短片拍摄,没有策划。也没有成型剧本。
时刻准备着的好学生,这次想即兴表达了。
原来你拍电影,出发的时候大概能想象到结果。但这次拍电影,出发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意外每分每秒都在降临。它带来的恐慌和收获都是前所未有的。
《吉祥》金马奖最佳短片。
Sir没看过短片,不好下定义。但看一眼预告片,或许因为拍得是日常生活,这次,没有了紧绷感。
这种不主动讨好和迎合的姿态,反而更容易获得好感。
所以说到招人烦的大鹏,观众真的是对大鹏有成见吗?
还是大鹏像说的,第一部电影《煎饼侠》太成功之后,观众得了“红眼病”,见不得他好?
其实大家对于大鹏的喜欢或厌恶,都在于他是否能够真诚地对待自己的出身。
一个人出身草根,想要摆脱平凡,追求成功,这些都没有错。完成了阶层跃迁,也不代表就背叛了草根,必然失去支持。
最直接的例子。以傻根被大家认识,同样作为“屌丝代言人”的王宝强。
他还是屌丝吗?当然不。
王宝强真的傻吗?他的表演同样可以让人称绝。
身份的转变,不妨碍他继续保持和底层的通感。
乃至转型当导演,拍出豆瓣3.7的《大闹天竺》之后,观众缘也并未崩坏。
一个小事就能看出为什么。
王宝强亲自到场,领了金扫帚最令人失望导演/电影。
作品砸了,但没砸掉面对观众的诚实。
这是一种对平凡的坦然:没做好导演,没爬上更高的台阶,我接受。
即——
有追求当然好,但也别把原来的自己看得太糟。
自爱与自尊,是获得观众尊重的前提。
大鹏别扭就在于,他太急于摆脱过去的平凡的自己,而这种对于自我的不屑,也会成为对更多平凡的人的冒犯。
为什么大鹏会惹观众讨厌?
因为观众不想看到一个套近乎却又狡黠的眼神,不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个卑微的自己。
所以,大鹏要得到观众的喜欢,还是先学会真正喜欢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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