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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桃子酱,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因为说了一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他却可以那么自信”,脱口秀演员杨笠被男性观众视为“世界上最可恶的老巫婆”。“你们男的也太难讨好了吧?我说你是个‘垃圾’,你肯定不乐意;如果我说你是个好人,你也觉得我在侮辱你;现在我说你是个普通人,你也不高兴,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的时候,男人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个什么样的人,比如:男性是不是必须有“阳刚之气”?男人是不是应该承担更多责任?
“做男人真是辛苦啊!”日本国民电影《寅次郎的故事》主演渥美清感慨道。这也成了很多男人的心声。
“阳刚之气并不等于简单的‘行为男性化’”
2020年5月,全国政协常委斯泽夫提交了《关注和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趋势》的提案,他认为,应该“大大增加”男性体育老师的数量,以增加“男性化的影响”。理由是:女教师在幼儿园和小学的盛行,以及流行文化中“奶油小生”的流行,使得男孩“柔弱、自卑、胆怯”。
今年2月,教育部对斯泽夫这一提案作出回应,称将全面提升体育教育质量,更多注重学生“阳刚之气”的培养。尽管教育部这一设想并未列出时间表和细节,仍在网上引发热议。
可以说,今年的“阳刚之气”讨论、2018年关于“娘炮”“少年娘,则国娘”的讨论,反映了社会对“男性气质”或曰“男性气概”缺失的焦虑。
强调“阳刚之气”是不是一种性别刻板印象?央视新闻频道的评论称:“男性在风度、气概、体魄等方面表现出刚强之气,是一种美,但阳刚之气并不等于简单的‘行为男性化’。教育不只是培养‘男人’‘女人’,更应注重培养人的担当和责任感。”
除了“培养少年阳刚之气”,还有“城市剩女配农村剩男”、春节期间山东男性集体跪地磕头、武汉27岁男子要求政府分配对象、演员郭晓东在妻子程莉莎在《乘风破浪的姐姐2》被淘汰后公开向她喊话“回家做饭”,等等,让性别议题——更确切地说是男性议题——再次进入人们视野。
“女性一向在性别议题中起主导作用,这点不难理解。毕竟,她们受到的性别压迫更大。在性别这一议题上,许多男性的态度可以总结为‘不要没事找事’;他们认为,维持现状似乎挺好。”
“但我想问:‘真的好吗?你确定?’如果实际情况是,男子气概的受害者有一半都是男人呢?有时,男子气概就像一件束身衣,从各方面限制男人的‘自我解放’。男性迫切想要主宰一切,但他们也可能忘记,自己首先是一个普通人,特别是在心理健康方面。他们渴望成为男子汉典范,因此可能无法让自己在更高层面收获幸福。”著有《男性的衰落》一书的伦敦艺术大学校长格雷森·佩里这样写道。
男性气质是社会构建的产物
学界普遍认为,男性气质并非天生产物。学者R.W.康奈尔将男性气质分为四种,分别为:“霸权性(或支配性)”(Hegemony)、“从属性”(Subordination)、“共谋性”(Complicity)与“边缘性”(Marginalization)。
关于“霸权性”男性气质,学者盖尔·比德曼在著作《用种族和“文明”重塑男人身份》中有所梳理:1820年代起,劳动阶层嘲笑中产阶级男性“脆弱”“娘娘腔”,后者则鄙视前者的“粗糙”“落后”。
然而,到了1880年代,当维多利亚男人气质削弱的时候,很多中产阶级男性开始觉得“粗野的劳动阶级男性特质”极其具有吸引力。这一男性特质最终登上历史舞台,之后,随着好莱坞电影的建构,“阳刚”成为主流男性气质。
佩里认为,谈及男性气质时,人们经常犯的一个错误是:混淆生理性别(男性)与社会性别(男人)。在他看来,男性身体拥有生理上的、绝对的、不可动摇的特质,容易让人们认为,所有和那具躯体(男子气概)相关的行为、感受和文化都一成不变地刻在肉体上。
对很多男性而言,拥有男子气概、举止像个男人,这些都是他们无可置疑的生理特征的一部分。但男性气概只是习惯、传统和信仰的集合,在历史上与男性身份相关联(女性气质也一样)。事实上,千万年来我们的身体进化甚微,那些被标签化的性别行为或符号,一直不断变化——比如粉色专属女孩、蓝色专属男孩的观念。
19世纪前,粉色一直被视为男孩的颜色。因为男孩是小男人,而男人穿红色制服,因此粉色属于男孩。直到20世纪初期,粉色属于男孩仍然是牢不可破的观念。
《卫报》记者乔恩·亨利曾在报道中援引1918年某期《女士家庭日报》(当时美国最权威的妇女杂志)给苦于让孩子穿什么颜色的母亲们提的建议:“大家对这个话题的看法极为不同,但广为接受的规则是,粉色适合男孩,蓝色适合女孩。”原因就在于,粉色更坚定、强烈,适合男孩;而蓝色更精致、讲究,让女孩穿蓝色更漂亮。
粉色和蓝色的指向发生对调,普遍认为跟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妻子梅蜜有关——1953年,在艾森豪威尔的总统就职典礼上,梅蜜穿了一条粉色裙子。此后,粉色成为表征淑女的颜色,蓝色则成了男孩的颜色。
“粉色的历史告诉我们,男子气概和女性气质的标志完全是随机产生的。所有标志某个明确社会性别的道具、姿势和剧本都非一成不变,而是暂时的社会构建的产物。”《男性的衰落》一书里写道。
所以,佩里的观点是:第一,我们要改变观念,不再将男子气概视作封闭的行为集合,不再认为变革有危险,会违背自然,或让事物女性化;第二,男人应该向女人学习,不再执着于刻板的社会性别“角色扮演”。
女人们拥抱改变——她们不仅拥抱社会的改变,还拥抱自身的改变,以担得起不断变化和扩展的角色。男人也应该向前看,以适应性别角色更细致的世界。
男性也可能是弱者
也因此,第一轮男性性别运动在上世纪60年代出现——与第二轮女性主义运动相伴而生。佩里介绍道,这一运动的最初目的是解放男人,探讨男孩和男人应该怎样去适应一个性别平等的社会。它审视男性角色带来的限制,和女性主义者审视女性角色的方式很像。
但随着男女两性逐步走向平等,一些坚持男性主导地位的男性开始愤愤不平。这种情绪催生了一种公开与女性主义叫板的男性性别运动,其代表人物是美国社会活动家沃伦·法雷尔。法雷尔有一个激进的观点:“哪有什么性别压迫,男性分明是弱者。”他的理据是:男性自杀率比女性更高;男性赚的钱虽多,但女性可支配的钱更多。
2003年,法雷尔在参选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时,宣布挑战女权运动,指责“美国民主党已成为女权主义者的囚徒”。不过,他不愿意使用“男权”的说法,认为“我们不需要性别运动,而是需要一场性别转化运动。两性关系的基石是真正的平等,而平等需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简单地用禁令来支持一方、打击另一方,只会让两性越来越有隔阂”。
佩里指出,男性性别运动本是一场真挚的呼唤,号召人们重新审视、重新想象男人在现代社会的位置,现在却被一部分顽固不化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厌女症”的男人绑架。
女人们很早就开始关注女人未来会是什么样,她们不想束缚在传统角色和刻板印象里,并进而开始培养一些传统上被视为男性化的品质;男人们却不肯反过来,培养女性化品质。“他们还不理解,在21世纪做个有吸引力的男人,你可能需要,呃,有一点女性主义者的样子。”
佩里是这样看待男性权利运动的:“真正的男人权利运动到底应该是怎样的?它至少应该是这样的:今天的男人在教育下一代时,不会怀疑或抗拒女人取得优势地位的局面,而是学会去理解这种局面及其重要性,让他们明白男人现在是什么样的,怎样才能不变成老古董或被历史消灭的恐龙,学会成为真正的现代男人。”
至于近期关于“独立男性”的讨论,艺术家夏阿说得好:“独立的不只是女性,男性也得追求独立,独立的个体,摆脱某些陈旧束缚,自主、自由、自我。互相尊重的独立个体才能好好相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桃子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