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这位民国探店达人吃过的餐馆们到现在仍然受大家追捧,一点也不过时。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ID:the-Bund),作者:Itsuki,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鲁迅56年的人生里,最后9年在上海度过。
作为文坛巨星,他的饭局多到数不过来。这9年间,光是被记录下来的餐厅就有75家。
他不仅自己喜欢吃,还热衷于给好友安利美食。
诺奖获得者萧伯纳被盛情款待功德林的家宴后,直接封了老字号一个“素菜之王”的名号。
在知味观的餐桌上,鲁迅娓娓道来叫花鸡的前世今生。日本友人品尝后流连忘返,回国便大力宣传杭帮菜,50年后仍在念念不忘。
鲁迅与日本友人内山完造
《鲁迅的饭局》为我们带来了这个民国作家的饮食日常。
在觥筹交错间,我们看到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另一面。他率真、好客,仿佛在践行近百年后人们缅怀他的这句话,“世界上本没有美食,吃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美食”。
外滩君为大家整理了一份鲁迅餐厅打卡指南,收录了上海、北京的众多美味。现在,它们中的很多家仍然是大排长队的网红餐厅。这个五一假期,不妨跟着他的脚步来打卡。
功德林招待萧伯纳的文人家宴
百年老字号功德林有“素食鼻祖”的美誉,提供200多种菜品,常规的素鸡、素鸭是到店必吃。
上世纪20年代,它就成了名流聚集的网红餐厅。柳亚子、沈钧儒、邹韬奋等人都是店里的常客。民国才女史良的回忆录里提到,功德林常常接待来自日本、巴基斯坦等国的贵宾。
鲁迅也钟爱它,并安利给了另一位文豪,萧伯纳。
1933年,萧伯纳远渡重洋来到上海访问。这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是全球文艺界的当红明星,邮轮还没靠岸,就已经有200多个记者蹲点守候。
而萧伯纳行事低调,他下船后表示,只想参加私密的小型聚会。
左一为鲁迅,中为萧伯纳
于是,鲁迅与宋庆龄、蔡元培、林语堂等人邀请萧伯纳来到莫利爱路寓所,举办了一场特别的 “家宴”,并特地把功德林的主厨请来,当场烹制四喜烤麸、招牌鳜鱼、素蟹粉、白汁芦笋、罗汉菜等经典菜品。
素蟹粉由土豆和胡萝卜搅成泥制成,加上蟹醋调味后肉质清香。招牌鳜鱼更是让外国友人连连称奇。这道菜借鉴松鼠鳜鱼的做法,淋上番茄酱后,光看外表,真有点猜不出食材其实是厚香菇。
萧伯纳在宴席间,直接封了个功德林“素菜之王”的称号。
如今,我们依然可以在南京西路尝到这些美味佳肴。
功德林的专营点心店也很火。许多来魔都旅游的人,都会买一份带回去当伴手礼;即使不在中秋节日,老上海也会来店门口排起长龙,只为买到一块正宗的素月饼。
一向喜好批评的鲁迅先生,当时也不忘“批评”功德林几句,“他们做的是素鸡、素鱼,其实是在借助吃素人对荤菜的念想,将菜式变新戏法。”
虽然嘴上忍不住吐槽,但胃口却很诚实。根据当年的文字记录,鲁迅在上海生活期间去过次数最多的餐厅,就是功德林。
知味观见证跨越半世纪的国际友谊
杭州餐馆知味观凭着西湖醋鱼、东坡肉、叫花鸡等正宗杭州风味,在1930年代的上海滩就已经出圈了。
鲁迅是绍兴人,杭帮菜自然是他的心头好。
这抹“好”里面,兴许还带有几番乡愁。鲁迅搬完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知味观设宴款待帮助他的朋友们:茅盾、姚克、内山完造……
几乎每一次主持饭局,他都提前3天亲自前往门店预定。而最为重要的,莫过于1933年10月23日的晚宴。
他的日记中写道,“在知味观设宴,请福民医院院长及吉田、高桥二君,会计古屋君夜饭,谢其治愈协和次子也,并邀高山、高桥及内山君,共八人。”
福民医院是鲁迅常去看病的医院,也是周海婴出生的地方。而这次,鲁迅老同学张协和的次子生了场大病。
万般危急时,鲁迅托内山完造介绍,将孩子送入了福民医院,在院长的主持下,手术顺利完成。不仅如此,鲁迅还支付了全部的医药费。
度过难关之后,大家在席间轻松谈笑。鲁迅点了叫花鸡、西湖莼菜汤等名菜,并亲自向客人介绍叫花鸡的来历与做法。
“1500克母鸡,腹中的虾仁、火腿等辅料一样不能少;鸡身用网油包住后再裹荷叶;酒瓮泥涂抹,在火上烘烤3至4小时而成。”
烤制后的叫花鸡出炉后,凭着几乎满分的色香味,直接俘获了日本友人的胃。
福民医院院长回国后,在日本广泛宣传了杭帮菜,这个菜系因此在日本生根、发展。
将近半个多世纪后,日本中国料理代表团和日本主妇之友来上海访问时,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能否带我们去知味观尝尝正宗的叫花鸡和西湖醋鱼?”
如今想吃上知味观的菜肴,就要跑去杭州了。只是每逢清明时节,许多老上海仍然馋他家的青团,仿佛吃一口下去,便是记起了过去的时光。
陶陶居从病榻出发赴宴
说起陶陶居,许多人会想起它2019年进驻魔都时大排长队的热闹景象。
其实它最早开在广州。清朝光绪年间,它就因为两大绝招而成了最有名气的茶楼之一。
一是茶。老板雇了10多个小和尚,每天专门去白云山九龙泉挑水烹茶。
二是虾饺。食客在每个虾饺上,都能数到13个均匀的褶子。
早在1930年代,陶陶居就曾把分店开到上海,鲁迅也赶了一波时髦。1936年1月,他组织了一场重要饭局。
他的得意弟子——周文,因为在小说《山坡中》中描写了过于残酷的场景,被《文学》期刊主编删去2000字,两人交涉无果后,特地请来鲁迅做调解员。
饭局上点了一桌广式茶点,可惜在鲁迅口里已经索然寡味。
因为此时的文豪先生已经生病。周文写恩师,“头发有些变灰了,胡须也有些变灰了,脸色带着灰黄,眼角楣还显着深刻的鱼尾纹似的裙皱。我心里不禁惊异地感到,鲁迅先生老了!”
而他仍然和弟子掏心掏肺谈写作,说道,创作都是艰苦的,会遇到阻碍。就像一路上难免有苍蝇飞来面前打扰,如果打扰太厉害了,赶一赶就是。但如果为了赶苍蝇停下脚步,那就失败了,因为你自己在此刻陷入了停滞。
饭局上鲁迅反复轻咳、喘气。周文询问鲁迅身体情况,鲁迅答道,“这是不要紧的,只是有些发热,但现在是好多了。”
可惜这话过去不到8个月,鲁迅就离开了人世。
时间仿佛永远停在了1936年。但周文写了一篇文章,标题《鲁迅先生是并没有死的》这10个字,诠释了这段师生情谊并不会因生死而终结。
如今的陶陶居陪伴了广州好几代人的成长。有本地人说,小时候跟长辈来老西关陶陶居饮茶,就是最幸福的童年回忆。
上海的陶陶居也开出了众多新店,排队打卡的人从未断过。
北京城里也藏着一张鲁迅美食地图
旧时北京饭馆里有“买布到八大祥,吃饭到八大楼”一说。
鲁迅在北京工作时住在西城,很少去东城吃饭。而这“八大楼”之一的东兴楼便坐落在东城。
北京西三条胡同21号鲁迅故居
他一共去过3次。第1次是胡适请客,第2次是郁达夫请胡适和鲁迅,第3次自己去,一定是因为喜欢。
那是1932年11月中,他从北大、辅仁大结束了两场80分钟的演讲后,发现天色已晚,自己也已饥肠辘辘,便直奔东兴楼里点了一份最爱的酱爆鸡丁。
让他念念不忘的这道菜曾是宫廷佳肴。秘诀是用猪油爆炒,佐以黄酱(非甜面酱),才能把鸡丁做得嫩如豆腐。
在如今的两家东兴楼门店里,仍然可以找到这道菜。北京本地的朋友说,鸡肉是嫩的,核桃仁脆而甜。当然,百年前的味道早已不得而知。
他们家主打姑苏风味,首席厨师是乾隆皇帝的御厨景启,他首创了一道名菜叫 “四吃活鱼”:头尾做汤;中段一片糖醋,一片醋溜;鱼籽可另外红烧;鱼籽另外红烧。
致美楼自制的面点也深受欢迎,萝卜丝饼、小烧饼、雪花龙须面……
梁实秋在《雅舍谈吃》中提到,1926年留学回国后,到了北京前门东车站便急不可耐存了行李,直奔致美楼,先“一口气吃了三个爆肚儿,……吃得我牙根清酸。然后一个青油饼一碗烩两鸡丝……”
除却这些高档餐厅,鲁迅也热衷于打卡街头美食。龙海轩里面有一道软炸肝尖,经过两次炸制后外酥内嫩,是鲁迅喜欢的下酒小食,如今成了一道北京著名的家常菜。
位于西城的和记饭馆,与鲁迅工作的教育部仅一条街之隔,他和二弟周作人在那里一起吃过8次清真牛肉面。
餐桌是能知晓一个人真性情的地方。通过一场场饭局,鲁迅从纸上走入了现实生活里。
看得出来,先生对大江南北的美食充满博爱,而他更爱的,是身边的亲朋好友。
摆的是饭局,他真正想要分享的,却是共此时的人生况味。
时隔百年后,我们得以从文字间窥见一介文豪的日常点滴,也饱览了一幅民国特有的人文风情画。
部分资料来自《鲁迅的饭局》,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ID:the-Bund),作者:Its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