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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江湖边,头图来自:《午夜巴塞罗那》剧照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
恋爱时你们客客气气,你对什么是“真实的ta”没有感知(ta也是)。
在一起很多年后,你猛然感觉上当:啊!ta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然而ta也这么想过)。
我的朋友K就是这样把男友“骗到手”的。
男友说:“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强势了。”
K答:“我没变,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当年我看起来弱不禁风,不得不说有一些伪装的成分——因为我觉得你喜欢柔弱这一型的。追到手了,就逐渐凸显出本我了呗”。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人们对此的常用说法是:“你变了”“我为了吸引ta而装成更好的样子”“我不敢在喜欢的人面前释放真我”。或者,“婚姻本就如此,这就是我不谈恋爱的原因”。
——伪装、相爱、装不下去了,继而愤怒/出轨/分手。
高分电影《消失的爱人》( Gone Girl 同名小说改编),曾以一种极端戏剧化的方式,探讨了浪漫关系中的这种现象。
大卫·芬奇在提及该片创作契机时说:
我们投射出理想版本的自己,来引诱或迷惑我们的伴侣。但我们从来没想过,对方也在做同样的事。
我们一直在向某些人展示自己的形象,某些人也一直在向你展示他们的形象。你会发现自己彻底陷入与某人的关系,可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三到五年后,你(或你们)可能会对展示这种表象所需要的努力感到厌烦。最终,愤怒产生了。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通过这部电影聊聊:
每个恋爱的普通人,都可能在关系中遇到“阿尼玛/阿姆尼斯投射”问题。
“我一直在伪装,装成一个万人迷。为了不穿帮,只好更加卖力地伪装。”
Nick和Amy相识于一场酒会。
Nick是专栏作者,帅气迷人、才华横溢;Amy为杂志撰写情感测试,是个独立自我的cool girl,也是个公众人物。
两人一见倾心、迅速结婚。
Amy觉得,“他能听懂我的笑话。他跟我之前见到的所有男人都不同。我身上的一根根刺正好配上他身上的一个个洞眼,这真是天作之合”。
但好景不长。经济危机让两人都丢掉了工作。生活不再存在“盈余”的空间,情感也是。
Nick和Amy逐渐疲于维持中产阶级的体面,并显现出两个人原本的样子——没那么精致、没那么有趣,也没那么善解人意。
甚至是强势、无趣、性生活的意兴阑珊。
Nick出轨了。
在一个飘满糖霜的面包店后巷里,他对另一个女人做了(当初对艾米做的)同样动作:抬起下颌,品尝空气中的糖霜。
Amy 被Nick婚后的种种“变化”激怒。于是她策划了一场戏码,让自己凭空失踪,并制造谋杀证据,将嫌疑指向自己的丈夫。
Nick在公众舆论的审判下不堪重负。他在电视上承认自己出轨,保证自己会做出补偿,成为当初承诺的“完美男人”,祈求Amy回家。
——目睹这一切的Amy这才满意。
在这场自导自演的大戏中,她甚至杀了一个人。她说: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Nick能回到当初她喜欢的样子(哪怕心知肚明电视上的他依然在假装)。
Nick意识到,Amy是个杀人犯、工于心计、凶残且热衷于在公众面前表演的人。这才是真的Amy。
但他不得不努力装作一个她心中完美男人的样子,因为“担心万一有什么地方失误,Amy会悄无声息把我杀了”。
原著腰封上有这样一句话:当心,有人说爱你,其实是想控制你。
在这样的关系中,双方都拒绝对方“充分而自由地成为ta自己”,而是必须“成为自己脑中完美的the one”。
我们相信的那个“the one(完美爱人)”,究竟存在吗?
你的“理想型”是什么?请用尽可能详细的文字,勾勒你脑中的画面。
针对这个问题,我们可能多少都能说几句。但这个答案从哪来?
著名精神病学家、分析心理学创始人卡尔·荣格说,我们生来就有答案。
他认为,人类的心理雌雄同体,由男性和女性组成。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永恒的女性意象(阿尼玛anima)”。女性心中也存在一个“内在男人(阿尼姆斯animus)”,可能偏向她的父亲(或父亲的对立面),也可能被社会、文化、过往的情感经历所塑造。
阿尼玛与阿尼姆斯是我们性格的一部分,我们将其压抑/隐藏/遗忘在黑暗的地方。
它们既是一种个人情结,又是一种原型意象,亦是引发强烈吸引力或厌恶之情的主因之一(《人格的发展》The Development of Personality, CW17, p.198)。
1)我们总是不自觉地将anima/animus投向伴侣。
荣格曾描述了女性animus发展的四个阶段:
身体力量的化身,例如运动员或肌肉男。他存在是为了给她身体上的满足,保护和健康的宝宝;
拥有主动性和计划行动的能力。他是女人独立和事业的幕后推手。他是一个普通的丈夫父亲,他的主要角色是为家庭提供庇护和支持——什么都做、什么都会修,没有他自己的生活;
权威人物的身份。比如教授、牧师、学者或其他。
精神意义。阿尼玛在女性的意识和无意识之间起着中介作用。在神话中,他是赫密士,众神的使者;在梦中,他是一个有用的向导。
这些期望可以被投射到一个人身上,ta将被期望不辜负投射的形象。然而,两性关系有多大的程度建立在投射之上,我们“发展成熟之爱”的能力就越被限制。
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一见钟情”“初恋最让人刻骨铭心”,都可能源于一种自恋:你将心中的阿尼玛/阿尼姆斯投射到了某个人身上,而ta不过是你完美幻想的容器。
无法进行一种“和真实的人”谈的恋爱,通常是naval gazing(对自己理想的凝视)。
2)强硬投射的背后,可能是“被拒绝的恐惧”。
“自然的存在被压抑,表演成为一切。在任何特定的情况下,一个受到这种压抑的人都会想取悦谁,然后为了取悦那个人而表演,而他们自己的现实并不存在于表演中”。
荣格分析师Marion Woodman认为,不断在亲密关系中进行表演,是一种“幻觉崇拜(worship of an illusion)”,其背后真正运作的是权力——“你要像我所希望的那样”、“我非常爱你,我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人”、“你要这么做,否则我不会接受你”。因为我们生活在被拒绝的恐惧中。
比如,人们认为男性拥抱自己内心女性的一面是禁忌。当他真正去拥抱时,经常被批评为“懦夫”、“娘娘腔”、“没担当”。
Woodman在厌食症患者身上也观察到了这种恐惧:
患者对自己的身体有一个“僵硬的理想”。她强迫自己进入这种理想,扼杀自己的女性气质,并近乎残忍地对待自己。
这种恐惧让我们觉得:好像在迎接自己的毁灭。它驱使我们将其投射到伴侣身上,否认它是我们内在的一部分。
如果这种恐惧威胁到了亲密关系:那我们宁愿说,换一个!下一个更香(因为这总比直面自己的恐惧容易)。
3)投射一定是坏的吗?别急着评判。事实上,我们没有人不在这么做。“除非你生活在珠穆朗玛峰”。
荣格认为,“投射”并非有意的欺骗。只要生活在关系中,我们就永远无法摆脱客体的影响。你只能通过自己对别人的影响来了解自己是谁。你通过这样的方式创造自己的人格,意识也是如此。
anima/animus既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一面。
在女性中,正面的阿尼姆斯意味着事业心、勇气、真挚,负面的阿尼姆斯在神话中扮演强盗和凶手,甚至死神。
爱情始于积极的投射,anima/animus让我们坠入爱河。但我们之所以对“消极的阿尼姆斯”体验更深,是因为“他通常是在令人不愉快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即受到现实的折磨之时。”
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具备整合内部资源(inner resources)、“收回投射”的能力。
比如,在一段糟糕的恋爱中,当对方赋予你“不合适的角色”时,双方是否能够沟通、觉察到这一点,回到内在进行自我反省和洞察,拒绝这种错误的期望。即:“整合无意识,将其带入意识当中”。
4)anima/animus也是通向“自我”的桥梁。
无意识投射包含了很多对亲密的恐惧、对原生家庭的不满。我们不想体验那些事情,所以将其ta推开。但当你意识到自己的anima/animus时,这种“幻灭”也可以是一种邀请:邀请你去了解“更深层次的真实自我”。
荣格认为,Becoming Whole = Reclaiming the Inner Feminine and Masculine(一个人想要拥抱完整的真实自我,就需要拥抱ta内在的女性/男性力量),即“自性化(individuation,成为自己)”的过程。
在关系中“成为真实自我”,可能是一个令人不太舒服的过程
我们如何才能在爱情中成为真实自我?
在荣格的分析心理学理论中,自性化是一种整合意识与无意识的人格主体,自性的成长与发展,需要将阿尼玛/阿尼姆斯整合起来。一些文献零星描述了整合的方法:
1)意识到anima/animus的存在,有助于其整合。
当你能够将无意识现象人格化,你就能够隔离它们,这是一种能够剥夺它们力量的技术。荣格认为,它是摆脱原型困境的开始。
2)差异化(Differentiation)也是与animus工作的关键。
你需要区分来自你(本我ego)和来自animus的信息,哪些是自己的“真实需要”,哪些是animus“无声的偏见”。
荣格曾经用给自己的“阿尼玛”写信的方式,与其工作。
最初,阿尼玛的消极一面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我有点被她吓到了,我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有着隐形在场(presence)的房间中一样。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在对所有这些材料进行分析的时候,我实际上是在给我的阿尼玛写信,而她是我的一部分,但与我的视角不同。我意识到了一个新角色,我在对一个鬼魂和女士进行分析。我每晚都非常认真地将自己所想的写下来,因为如果我不将其写下来,阿尼玛便没有呈现的方式。在设想去讲某些东西和实际上将其讲出来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而我只能试验性地测试这一事实。
3)当你看见anima/animus时,向内探索自己。
试着确定ta对你的帮助或伤害。如果ta脱胎于一个你认识的人,你和那个人有什么联系?ta是喜欢、关心、鼓励你,还是让你自我感觉不好、贬低你、劝你浪费时间?你是勇敢地面对anima/animus的消极一面,还是与之共谋?你是接受积极的anima/animus,还是在拒绝它?
4)“将激情转化为同情(transmutation of passion to compassion)”。
有一句很老生常谈的话是,要真正爱别人,你首先要能够爱自己。在自性化过程中,你需要做好“自我同情(self-compassion)”,同情你自己,同情自己所有的缺点,之后才能够做到同情对方,接受我们“身而为人,必有缺陷”的事实。
我们大多数人必须非常努力地工作,才能“成为真实的自我”。
自我越强大,越灵活,它就越能从潜意识中走出来。它告诉我们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不真实的。
520到了,祝你接受“真实的自己”,也能爱上“真实的他人”。
“你应该是一个生活的容器,所以杀掉你的偶像吧。”
——卡尔·荣格《红书》
相关资料:
[美]吉莉安·弗琳,胡绯(译),《消失的爱人》,2017年5月,中信出版社
[美]大卫·里秋,王伟平(译),《亲密关系的重建:如何在相处中做一个成熟的人》,2019年4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高岚,申荷永,《沙盘游戏疗法》,2012年1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瑞士]C.G.荣格(C.G.Jung),《回忆、梦、思考:荣格自传》,2020年7月,上海译文出版社
[瑞士]C.G.荣格(C.G.Jung),[美]威廉·麦圭尔(William McGuire),[英]索努·沙姆达萨尼(Sonu Shamdasani),《荣格分析心理学导论》,2019年9月,机械工业出版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江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