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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的过度欣赏”是自恋的主要内容,其特点是用一种过于积极的、近乎膨胀的态度来看待自我。自恋主义会把人们引入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死胡同,从而彻底失去未来——因为根本而言,自恋者对未来不感兴趣,对过去也兴味索然,他只关心当下的自己。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南京大学出版社(ID:njupress),节选自《巴黎综合征》,作者:西闪,原文标题:《自恋者的小宇宙》,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2012年8月30日,在距离地球340多公里的地方,宇航员苏尼塔·威廉姆斯和星出彰彦缓步迈出国际空间站,开始他们的太空行走,准备对空间站外部的机械臂进行维护。两名宇航员的头盔上都装有摄像头,用于拍摄任务过程。不过跟过去不同,为了记录自己的太空“首秀”,星出彰彦还带了一台数码相机。在浩瀚无垠的太空中,在同行者的轻笑中,他举起相机对着自己,完成了一系列自拍动作。
太空行走的任务没有完成,星出彰彦的自拍却引起轰动。9月5日,这些照片被NASA公之于世,不久又出现在Instagram上,并长期位居排行前列。尽管当时有人讥讽说,难怪没有完成任务,原来太空人只顾着玩自拍,但是就像后来人们意识到的那样,星出彰彦的太空自拍没过多久,“Selfie”就飞快地融入大家的日常生活,并在2013年成为《牛津词典》的年度热词。
有人说自拍是自画像的技术延伸,其实二者仍有重要的区别。自画像需要比较专业的绘画技艺,而自拍只需按下快门,没有什么门槛。更重要的是,自拍的关键不在于拍摄本身,而在于拍摄之后——把自拍的照片发送到一个公开或半公开的网络上,无论是微信、微博还是Instagram或Facebook。正如《自恋时代》一书中一位16岁的女孩所说,如果不把自拍的照片放到网上,“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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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家很快就想出科学的办法来证明,自拍与自恋存在什么样的关系。结果不出所料,那些在网络上频繁发布自拍照的人具有明显的自恋倾向。因此,作者预感自恋即将迎来一个持续的高峰,而自拍的盛行仅是证明之一。
英文中自恋一词源于希腊神话中的人物那耳喀索斯——那位英俊少年爱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终憔悴而死。看到这个词,即使人们不知道它的心理学定义,也会很自然地想起与之相关的词语,譬如自负、虚荣、傲慢、自以为是、自我中心等。而这些词语都指向一个更简要也更准确的含义:过度关注自己。
当然在今天,对自己的过度欣赏是自恋的主要内容,其特点是用一种过于积极的、近乎膨胀的态度来看待自我。这样的人认为自己在外貌、智力、财富、创造性、社会地位等方面都比别人强,尽管事实完全不是这样。另一个与其相关的特点则是对他人的漠视,这一点构成了自恋与自尊的重要区别。自尊者重视他人的看法,重视人际关系,而自恋者却不会,他们缺乏对他人的关心和爱,与人相处时冷漠、浮夸,缺少与人的深层联系。
自恋的主要危害也在这里。过度欣赏自己不仅使这样的人无法适应真实世界,还会给他人和社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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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恋有如此危害,为何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未被淘汰?可见自恋也自有其功能。一些演化心理学家认为,自恋是一种自我调控策略,自恋者耗费心力地调整自己的行为,以便从他人那里收获积极的反馈,从而进一步营造自己的形象。这种策略从性选择的角度看有它的合理性。问题在于,自恋者要么把这种策略用错了地方,要么用得过于泛滥。
当其他心理机制失效,自恋策略“一枝独秀”,还会出现更严重的病症,那就是自恋型人格障碍。在精神疾病的诊断手册上,这种人格障碍往往同时符合以下多种特征:狂妄自大,需要他人的崇拜;缺乏同情心,识别不出他人的情感和需要;夸大自我成就与才能,并希望别人也这么认为;成天做成功、权力、聪明、漂亮以及理想恋爱的白日梦;认为自己只会被杰出人士赞赏;不合理地期待特殊照顾,而他人应该主动迎合他的期待;妒忌他人却偏偏认为他人妒忌自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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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大多数自恋者并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事实上,就像《自恋时代》强调的那样,之所以我们这个时代显得比以前更加自恋,不是因为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数有大幅增长,而是因为比起别的时代,我们这个时代在文化上更愿意颂扬自恋、助长自恋以及鼓励自恋,继而使得我们乐意表现出更强烈的自恋倾向或更显著的自恋人格。心理学家把这样的趋势称为自恋的时代流行病。
著名历史学家克里斯托弗·拉什早在20世纪70年代末就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文化病在美国已经开始流行,他把它叫作“自恋主义”。他认为,自恋主义会把人们引入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死胡同,从而彻底失去未来——因为根本而言,自恋者对未来不感兴趣,对过去也兴味索然,他只关心当下的自己。
《自恋时代》的作者继承了拉什的观点,只不过相较于深刻的思辨,他们更偏重实证。他们用数据说话,既证实了拉什所言,也发现了更多关于自恋的事实。他们甚至注意到中国的“小皇帝综合征”“国学辣妹”与自恋流行病之间的关系。
针对自恋的事实,《自恋时代》还提出了一些“治疗方案”。我个人觉得,与他们罗列的事实相比,这些治疗方案基本上是隔靴搔痒。不过它仍能促使我思考,为什么现在的文化心理学越来越擅长记录现象,却失去了解决问题的能力?又或者说,这样的学科(包括其他社会学科)并不承担这样的责任和义务?因此我建议,《自恋时代》的读者也应该同时读一读拉什的《自恋主义文化》。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南京大学出版社(ID:njupress),节选自《巴黎综合征》,作者:西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