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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06 20:31

我们与几位女性聊了聊她们未出生的孩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IE别的(ID:biede_),作者:zqq,编辑:madi,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母亲跟过来,鬼鬼祟祟拴上门。有点严肃,又有点神秘地小声问,你知不知道有堕胎婴灵?这个小孩没了之后,它会找上你,报复你,给你以后的人生使绊子。小慈望着她心想,我是你的亲女儿,你为什么要这样恐吓我?


得知意外怀孕后,母亲带小慈去医院做引产,那时胎儿大约 3 个月月龄。她吞了药,躺在一个手术椅上,看着医生护士忙活,然后睡了过去。醒来一切就过去了。全程她没什么感觉,后来家里做法事,把一个纸片剪的小人拿到她身上过几下,然后烧掉,上香。母亲说,去掉这晦气,以后把它当作一个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偶尔回家,母亲会拴上门叮嘱她,“那件事要成为你永远的教训,你一定要保护好贞洁。以后你结婚,婚姻是女孩的第二次投胎。”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与未出生的孩子道别,偶尔也被质疑,生命的出现是否果真有不合时宜这种讲法。手术台上醒来,Sammi 一直在哭。她不太明白,和深爱的人努力了 7 年都无法拥有一个孩子,离婚后一年多,和别的人一次就怀上了。因为跟孩子父亲没有感情,协商后,她去做了人流。过去两年,她经常会陷进想象,如果没有打掉,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性格如何。


并不是每一粒胚胎都能得到祝福和期待,如果你不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这句话读起来会更苦涩一些。甚至有时,连带成为母亲的那个人也一同陷入价值的泥沼。生命从虚无中冒头,随之而来的是无常,未知,一天天靠近名为“诞生”的事实,又不断被层出不穷的其他事实打断。


这次我们与几位女性聊了聊她们未出生的孩子。应她们要求,文中受访人物皆为化名。


1. “不存在”的孩子 


莎莎的家人盼望这个孩子已经很久了。和老公相亲认识结婚后几年,身边的所有同龄人似乎都开始养孩子,在她生活的小城,普通夫妻没有小孩,不大现实也不正常。在她本人半推半就下,婆婆从老家领回一个孩子。这在当地风俗里叫“压仔”:把别人家的孩子(通常是男孩)放在身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女子会更容易自然受孕。莎莎感觉很荒谬也很搞笑。 


没多久她果然怀孕了,两家人都挺高兴。孕六周时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对着检查报告看了半天,说没有胎心。开了一些保胎药让她先吃着,一周后再检查一次。过了一周再去,依然没有胎心,这次连孕囊都变小了(普通妊娠孕囊会逐渐变大)。医生说,建议药流吧,胚胎发育也有优胜劣汰,这都是自然的选择,不要太放在心上。


又开一个星期的药,第七天吃完以后去医院,坐在车上时,莎莎已经痛得不行了。她开始怀疑,生小孩本身是不是就这么痛。刚到医院,医生让她先在手术室里躺一会儿,过了一阵去厕所,“就有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她猜那应该就是孕囊吧,但那时也顾不上什么是什么了,因为“真的很痛很痛很痛,也很恐怖,你站起来时,下面一直在大出血,没有停下来过”。


又躺了几个小时,医生来检查是否已经“流干净”(若有残余组织则需要手术清宫),宣布她可以回家休息了。莎莎回到家,躺了一个星期,又恢复了日常上班生活。


事情刚发生时她反复想,周围没有人会经历这种事,大家所看到的怀孕,就是自然而然地有了、生下来。就连自己,在这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胎儿发育原来是会停的。为什么这件事会轮到自己?是婆婆指责的她上班太累、老吃外卖、生活不规律吗?她心情很不好时,母亲又心疼又好强,总觉得女儿怀孕中止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在外绝口不提,在家开始与婆婆争吵,说老人为了照顾那个家里“压仔”的男孩而忽略了媳妇,莎莎反而还需要和丈夫一起在中间做调和。


现在回忆起那时,她只感觉到一阵迷茫。一个月后她去医院复检,医生说,如果你还是急着想要孩子的话,其实也是可以开始备孕的,注意身体,打打排卵针。医生还说,你老公的精子畸形率比较高,所以胎儿发育是会不稳定一些,叫你老公也注意身体。多做孕检。


阿晰与孩子告别时,已经是孕晚期。孩子是个意外,但一家人都在开心地等待他到来,他们给小孩取了乳名叫听听。


噩梦发生在四维大排畸,他们拿到的结果是:左心发育不良、二尖瓣闭锁。没有人能接受这纸诊断,他们几乎将胎儿心超的权威专家在短时间内见了一个遍。一位业内泰斗把那时每天以泪洗面的阿晰和老公叫到办公室,用图文形式给他们讲解了这种病症下心脏的情况:宝宝是左心发育不良综合征,已经钙化了。和之前问到的所有结果一样,要分段手术、预后不太好。左心发育不良综合征是心脏畸形里罕见的先心病,在中国发生率极低,所以针对性地研究和成功案例也不多。 


阿晰拿到一张黄色的 A4 纸,超过一定的孕周,凭这份文件才可以在公立医院引产。中秋假后,终于有了床位,办完住院,她抽了十几管血。


下午她被推去分娩室打雷羊(这个是医院的叫法,学名是雷夫奴尔羊膜腔内注射引产术),她一个连抽血都害怕的人,戴了个蒸汽眼罩全程没敢看。根据查资料和术后留下的伤口(一个小圈中间一个针眼)推测,大致是先用比较粗长的、打脊椎麻醉的针刺穿皮肤、子宫、羊膜,扎到羊水,再用小针往里面注射药剂。 


打完推回病房,给了 6 颗米非司酮(软化宫颈),前后空腹两小时,隔 12 小时吃两颗。第二天下午,肚子开始发硬,有宫缩了,慢慢规律起来,大概间隔 5 分钟硬 30 秒,达到去待产室的标准,但只是难受,不怎么疼。待产室躺着七八个产妇,她听见周围各种呻吟,有人叫着上无痛,有人嚷着说还是剖算了……


到第二天凌晨,阿晰开始忍不住流泪、想要撞墙,躺在床上时,换个姿势都感觉痛不欲生。坐在瑜伽球上,疼哭了好几次。她这种情况(引产)是不用听胎心的,一个男实习生不了解状况,还是给她听了。听听那时还有很微弱的心跳。陪产的听听爸爸和他说着话,“快出来吧,让妈妈少受点苦。”


第三天下午,打了杜冷丁作用也没有很大,阿晰依然疼得不停叫唤。但她记得,那天下午隔壁床收了一个孕期 30 周的,医生询问情况:第三次怀孕,前两个出生都夭折了,这次是唐氏儿。不疼的间隙,她拉开隔帘想看看旁边不幸的妈妈,发现她和其它产妇都已经去分娩室了。 


那时候,她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内检开了三指,到了能分娩的时刻。阿晰说,当时的感受竟然是,兴奋,掺杂一些悲壮。


手术结束,医生说,手脚都是健全的、外观看不出异常,家人要看吗?性别想知道吗?是个男孩子。然后在她的斜对面开始给沉默的听听称体重。她看到了听听的样子,“大约有30公分那么长,瘦瘦的,小小的脑袋上像猕猴桃一样有一层毛绒的头发……”阿晰很后悔没有抱抱他亲亲他,老公安慰说,看到会更受不了。事实也是,至今那个称体重的画面一直还在她的脑海里。


结束有一个单子需要阿晰签字,上面有“平产死胎”四个大字。她最后说,“我这么努力,听听闭着眼睛,也没有哭。” 


2. “完美”的母亲和“有问题”的女人


或许没有什么比抚摸自己的肚子,知道此刻有一条小生命与你同在一个身体、共享一种生命体验,更为抵御孤独感与虚无感了。而孩子提前离开母亲的身体,只留下痛本身。


在一切外界的审视和责难来临之前,经历丧失的女人已经开始对自我进行审判:假如我对一些预兆更重视些、假如那天我忍住不吃那只螃蟹、假如我不喝咖啡、不抽烟、没去爬山……


阿晰的讲述开始于这样一段话:“意外怀孕,在不知道的时候还出差参加高强度工作,几乎没有忌口,孕 19 周办了婚礼,孕初期检查子宫动脉血阻高,吃了半个月中药保胎。没有吐过,肚子也不大,本来以为怀了个假孕。” 


莎莎则说,自己原本是站柜台的销售工作,每天没有说特别忙,但站久了当然也会累。生活不规律,常吃外卖,性格很闷,讨好型人格所以常焦虑,身材偏胖所以属于体重大基数的孕妇,年满 30 还没生小孩所以身体有问题……这些日常生活里每个人都在做,许多人都持有的特点在此刻成为指责自己的理由。


可是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完美的母亲吗?


我们极少看到比受挫的母亲更爱主动揽责和怀疑自己的人,还在病床上时,她们脑中那张名为“我原本应该做/不做的事情”的清单就已经列到三米长。更毋宁说,围绕在她们四周的家庭成员、朋友同事所夹带的诛心和强行归因:假如你没有做错事情,孩子又怎么会没有呢?


胎停后,莎莎首先感受到周围所有人,包括医生对她投来的疑问:会不会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我妈关心我,婆婆也照顾我,老公当然也心疼我,但是所有东西,别人都会先让女孩子去检查,所有东西我检查出来都没有毛病,然后我老公才去检查。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包括挨针、做人工授精、每天打排卵针,这些很疼的事都是女的承受,这样公平吗?” 


意大利著名战地女记者、作家奥里亚娜·法拉奇在她的作品《给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的信》中也在反复拷问自己、与腹中的生命每日对话。一个女人在得知自己怀孕后,无法控制地持续思考,在内在自我的紧张与摇摆里,她不断校正自己和这个新生命之间的关系。未婚先孕被医生投以怀疑时她辛辣讽刺,怀孕初期大出血,她被要求卧床休养,在终日服药昏睡后她选择反抗,胎儿与母亲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而她要求自己永远不必沦为孵蛋器。于是她在怀孕状态下依然坚持驱车出差,长途跋涉,最终导致入院。 


我们的父母从来没有经过我们的同意,就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法拉奇不断叩问,如果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不公平,关于爱情、阶级、财富、社会歧视、自由、平等、性别这一切的概念背后都是思考的虚空,这样一场本来就是冒险的生命体验,孩子真的准备好了,或说真的愿意吗?她决定把选择降临这个世间的决定权交给胚胎自己。


一个胚胎会有自己的意愿吗?胚胎多大程度等同于一个独立生命体?关于生命权,这个世界有长达世纪的讨论。此前,美国正在爆发成规模的妇女游行,以对抗此前密西西比州出台的“怀孕 15 周后禁止堕胎”的反堕胎法,女性举着“Keep Your Laws Off My Body”的标语聚集在华盛顿特区的总统府前。


如果你认为生命权过于遥远与深奥,我们可以将目光再次投回现实。几个月前,莎莎还是听从了备孕建议,开始规律地打排卵针,做人工授精。如今她已怀孕两个多月,现在这个小孩在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一粒蓝莓那么大了。 


这一胎她的妊娠反应尤其大,孕吐得很夸张,身体也有了细微但具体的变化,关于“做母亲”,她更有实感了一些。她还是无法停止焦虑,那是种说出口就担心成真的害怕。每天十点半她准时睡觉,一日三餐都吃得认真,工作也特意换成了坐办公室的职员。婆婆和家里人都对她说,既然好不容易怀孕了,就辞职在家安心养胎。这又像劝说,又像命令。莎莎始终坚持,自己已经是这样弱势,一定不能没有工作。况且上班对她来说是蛮开心的事情,不用和婆婆互相沉默着共处一室,只要不做力气活,她愿意一直上班到生产前。


“其实我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自己是有感知的。如果我真的吃不消,我肯定是不会上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就是自己开心就好了。”


开心很好,开心的潜在代价又很大。政治学教授刘擎说,“你愿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因为“你愿意,你负责”。现代人的焦虑大多来自于两个重要原因:可能性太多而没有确定规则;自己的意愿特别重要,但是我们不可承受。


现代社会对个人的意志要求很高,有人说自由主义是一种强者的哲学,一般人受不了这样的东西。但是强劲的生命就是搞清楚这是我在选择,所以这个生命是我的。你既要保持一种融贯性,不然变成一个分裂的自我,可能陷入病理性的自我分裂。同时允许让自己内心处在一个紧张状态,然后你有一种发展和变化,这是需要理性来驾驭的。同时,理性也告诉我们,仅凭理性是不够的。你需要有感受、需要艺术、需要有音乐的刺激,这是很有意思的,理性不够,本身这是一个理性考察的结论,所以理性是重要的。”


被迫生在一个不求甚解的世界,选择过一种“我的生活”,承担做“我”的全部代价。而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冒险,你做好准备了吗?


3. 凡发生过,必有意义


法拉奇的这部作品,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联合导演周可,改编为一出小剧场舞台剧。戏剧上演后,小剧场外竖起一块观众留言板,上面只有一个问题:“如果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愿意再出生一次吗?”




参与互动投票的大多是女性观众。其中一半的人选择了“愿意”,另外三分之一选择“不愿意”,超过 50 位观众选择“换个性别就愿意”,其中 90% 为女性。


在周可导演与刘擎教授随后进行的对谈沙龙中,有人提问,我们今天应该怎么去看待即将可能被你赋予的那个生命?有什么建议可以给到大家?


周可说,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可复制,所以这只能是一个自我的选择。想要通过生孩子解决现存的问题是不可能的,孩子只会带来新的境况和新的问题。只不过,孩子的到来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去发现和体味自己忘却了的东西。当他挑战你的时候,就是让你回顾,你在他那个时候,所看到的世界和挑战的东西。那些都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时候到了,便被唤醒。


莎莎只想要这一个孩子。别人说起童年都是很美好的,在她看来,小的时候一点都不美好。因为小学就换了四个,一直在别人家寄养,有时是阿姨,有时是大伯。当留守儿童、看大人眼色的日子,她不希望自己的小孩也经历一次。“小的时候,很羡慕那种独生子女。现在身边人都会说,只生一胎不现实。但我应该会坚持自己。我就生一个,我只对他一个人好。”


以后会怎么样,她不太敢去想。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多经历一些顺利和绿灯。不用在打压中长大。做自己就好了。


阿晰如今的孩子已经满周岁了,依然叫听听,长得很俊俏。说到不久前的那段经历时,阿晰反过来安慰我,“我的性格可能不具代表性。我相信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们坚强、勇敢,失去的都会回来。这是我与老公一起经历的第一次不安,我们会因此更珍惜彼此,更珍惜美好。浮生若梦吧,享受当下。”


事情发生时,小慈还未成年,那时候她还一心相信,怀孕是个需要去政府部门登记、走个仪式之后才能被允许发生的神圣大事。例假停了一个多月,那时的男友慌了,约了周末带她去医院,手忙脚乱,该带的东西没备好,流产手术没做成。怀孕什么的她是懵懂的,但男的这样让她觉得窝囊受气,当下决定分手,回到家里把事情告诉父母,这才有了后来的所有故事。


高中毕业后小慈离开生活的潮汕小城,去一个大城市念书。她说自己其实早就忘记那段经历了,但是那天猛然又想起来,觉得这也算是对自己人生起到点决定性作用的事件。从那之后,原本朦胧晦涩、无人提起的性,在她面前真实展开。两性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在那之后她懂得自我保护,知道重视自己的感知。现在,她的梦想是赚大钱,然后一个人生活。


人需要一定的完整性和融贯性,又总在自我推翻与对峙着。抗争者如法拉奇,依然经历一遍遍自我否认,又在新的生命体验中自我确立。就不要希望生活是一帆风顺的吧,允许自己动荡,允许自己经历,允许失落,允许失落后依然热爱。 


“妈妈,妈妈。别害怕。千万别怕真相。


谴责你,宽恕你,为你辩护,判决你有罪的人,他们都说出了一种真相。你告诉我,真相是由许多不同真相构成的。但他们的判决都不作数。因为人没有办法走进别人的心灵。我是你唯一的证人。


我并没有要求出生,妈妈。谁也没有要求过。我从虚无中来,在羊水中吮吸你的思绪,你的每一个念头都是一道神启,我的心灵。我的意识。我的光明。如果你正视一切挑战,将我领入生活,我会认为生命真的是一份神圣的礼赠。


只是后来,你害怕了,你动摇了。你指控生命不过是一个陷阱,没有自由、没有欢乐、没有爱,我从出生那天起将会深陷奴役和暴力之中。木兰花站在那儿等着女人们从树上摔下来;巧克力被硬塞给不需要它的人的嘴里;明天会是一包又一包肮脏的内裤。但你从来不曾告诉我,采撷木兰花,并不一定会死,一个人可以不受羞辱地享用巧克力。而明天可以比昨日更美好。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自杀。


妈妈,不要哭。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人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如果仅仅是为了不让人类灭绝,我拒绝出生。因为在我的世界里,出生便是唯一的意义。但是在你的世界里,唯一的意义是奔赴死亡。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为了重返虚无而必须要从虚无里露出头来?


妈妈。我已经宽恕你了。不要哭泣,我将选择另外的时间再来。”


“我知道,你走了。但是生命存在着,当我说生命存在着的时候,寒冷消退了。我的梦魇消失了,我感到我就是生命。


有一盏灯在亮着,我听见有声音在响起,有人在跑动,在绝望地哭泣。


然而,另外的地方有成千上万的孩子正在出生,还有成千上万的未来孩子的母亲正在呱呱坠地;生命不止你或我,你死了,我也终将死去。


可这无关紧要,因为生命并没有消失,它存在着,生命永远存在着。”


*以上摘自《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信》舞台剧脚本结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BIE别的(ID:biede_),作者:zqq,编辑:ma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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