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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作者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提起古巴,你能想到什么?
你或许会想到雪茄、想到拉丁美女,了解点历史的会想到卡斯特罗、哥伦布和导弹危机,爱玩游戏的会想起小霸王上的《古巴战士》,但唯独不会把它和美食产生什么勾连。
不瞒您说,古巴不但有美食,而且还挺流行。然而最近几天,我惊奇地发现,古巴继冷战之后,正在发生着一场新的危机,不过这次不是导弹,而是食物。
这是咋回事呢?我跟大家好好聊聊。
乍一说古巴美食,可能大家都有点懵,所以我呢,就先从一部黑帮电影唠唠。
如果问起哪部帮派片最有名,号称“男人不得不看”的《教父》绝对高票当选。
但要说起哪部片对流行文化的影响最大,那《教父》可得往后稍稍,把话事的位置留给人类历史上第一部将“Fuck”引做对白的电影——《疤面煞星》了。
《疤面煞星》在《帝国杂志》评选出的全球500佳电影列表中名列284、在道达尔公司评选出的30大黑帮电影中排名第9
尽管《纽约杂志》的专业影评家,把《疤面煞星》称作是夸张且无聊的B级血浆片,但并不能阻挡人民群众对它的喜爱。
人民群众喜爱它的理由,肯定不仅仅是它使用了226次FUCK的表层爽快,更源于带着拉丁美洲味的魔幻现实主义内核剧本:
故事并不复杂,一言以蔽之就是《古巴人在迈阿密混社会》:
阿尔·帕西诺演的古巴狠人托尼·蒙大拿,通过难民政策移民到了美国,因为嫌打工挣钱慢,托尼开始给毒枭干活,在一步步的升级打怪过程中,托尼杀掉老大哥成了迈阿密毒品扛把子。
而当托尼从穷小子变成大毒枭,他的人生也开始加速陨落。最终,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托尼被敌对帮派袭击,死于乱枪之中。
说个题外话,阿尔·帕西诺黑帮教父的两种形态,一定程度也体现了黑帮的变化:相比较《教父》中的迈克·柯里昂,40、50年代的那种保守甚至是形式上讲规则的黑帮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80年代投机狠人,他们不讲究规则,只盘算价格。
尽管在剧本深度上,《疤面煞星》跟《教父》比差了2个马里亚纳海沟;但它朴实的叙事,却降低了理解门槛,让老百姓轻易地感受到摆在台面上的探讨:从美国梦的破碎,到80年代的拜金与消费主义,再到移民犯罪和少数族裔待遇,让《疤面煞星》迅速征服了小年轻的心。
于是,成长在80年的年轻人们,都被它征服了,比如,被誉为西海岸说唱之神的2Pac和“上帝之子”的Nas,都拿自己的作品向它致敬。
更硬核的是,萨达姆的俩儿子乌代和库赛也是《疤面煞星》的狂热影迷。由于太喜欢这片了,还特意学里面男主角的做法,搞了个同名的信托基金。
这部电影到今天也影响着千禧一代。
在2017年大冬天,Supreme还特别联名《疤面煞星》推出了一大波产品。当这些圣物发售的时候,潮人们馋得哈喇子都下来了。它发售的时候,无数年轻人都在寒风中变成了望夫石。
但这些新闻背后,还藏着一个有趣的事,那就是古巴美食的风靡。
电影的历史背景是1980年的马列尔偷渡事件,当时的卡斯特罗为了报复美国制裁,放开对港口的控制,让至少2.5万名罪犯到了美国,而《疤面煞星》中的托尼·蒙大拿就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前往美国的古巴移民潮,早从19世纪就已经开始,因此,当男主角来到迈阿密时,古巴移民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社区——小哈瓦那,他们的独特饮食习惯也征服了美利坚合众国。
在电影中,这一特点也有所提现:街边处处可见古巴风味小餐馆,就像是沙县小吃,带着一种街头美味的诱惑力,总能看见几个老美抱着古巴三明治跟那嗷嗷啃,而它,也正是征服外域舌尖的头牌——从北京到纽约,你总能在菜谱上寻到它的踪迹。
托尼到美国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古巴小餐车里刷盘子,他的好兄弟负责做古巴三明治。
广义上说的古巴三明治,就是拿长条白面包夹入蒜烤猪肉、火腿、芝士片、酸黄瓜、芥末酱之后,再拿铁板把表层煎至焦黄的吃食。
虽然这名听上去就像是古巴兄弟的祖传美食,生来就这个样。但今天大众熟知的古巴三明治,却是跟老北京美式炸鸡的意味大差不差,都是融合菜:
最原始的古巴三明治,是500多年前当地土著,拿跟山东煎饼似的木薯大饼夹鸟肉的形态;而后西班牙殖民者传入的饮食习惯,把木薯大饼换成了面包,把鸟肉换成了烤猪肉。
等到了19世纪,美国佛罗里达州烟草行业大发展,一批古巴人过去打工,这古巴三明治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伴随着收入的变多,古巴工人开始升级美食,他们先是从美国人那拿来了酸黄瓜和芥末,再从意大利移民那学会了骚操作,就是用制作帕尼尼的方式给三明治玩个铁板热压。把这些细节堆一块儿,就整出了现在的古巴三明治。
1966年,正在制作古巴三明治的小伙
随着它的流行,今天,你能在世界各地吃到它:
在伦敦,你能吃到大肘子卷饼版的古巴三明治。
在北京,能吃到烧饼夹肉版的古巴三明治:
而在迈阿密,你还能能吃到双吉版的:
你或许会觉得,古巴三明治就像是麦当劳巨无霸,走到哪吃都大差不差,反正往里一顿夹就完事了。
但,如果你生活在古巴,就会发现一件诡异的事:诶,老家街头版的古巴三明治怎么有点不对劲,咋就是小面包夹猪肉啊?
古巴三明治的魔幻,也体现在古巴大众对它的想象力上:
在街头采访里,古巴人对于古巴三明治的想法都很朴实,不是芝士配面包,就是火腿配面包,要不就是鸡蛋配面包。就像有着一条配料不过三的铁律,在束缚着他们。
甚至,当一个古巴老哥在美国迈阿密小餐馆吃到魔改升级版古巴三明治的时候,都给大哥吃泪目了。直让他喊着:
这才是三明治。
这一幕幕的反差,让古巴三明治成了互联网上的一个梗——你在古巴吃不到古巴三明治。
这些离奇反差的背后,也给大家留下了一些问题:
为啥正宗古巴三明治这么简陋?为啥古巴三明治能给大哥吃哭了?
异乡三明治之所以能给大哥吃泪目,并不仅是让他想起了老家,更是因为古巴人有着深刻的饥饿记忆。
在90年代,面对美国制裁,古巴因苏联解体失去援助后,进入了“特殊时期”,走进了美食危机:那时,由于缺乏肥料、杀虫剂导致古巴食物减产40%,而它们的短缺又使得国民平均体重降低了5%-25%。
这在个至少70%食物原料需要进口的国家,古巴人创造了独有的料理哲学,一言以蔽之:通过最少的原料,制作出填饱肚子的食物。
比如pizza在这里被简化成土掉渣饼,想加点荤腥自己加,没钱买块面饼裹酱也能填饱肚子;早餐就是薯饼加面包,像极了北京的烧饼加油条,讲究的就是吃一口能盯到中午的饱腹感。
因此,相较于古巴当地的食物,美国街边的魔改三明治堪称奢侈。
不过,什么都可以省,但古巴料理的魂根儿——蒜,绝对不能省。
对于他们而言:宁可饭没肉,也不可食无蒜。比方说,古巴老干妈-Moji酱,就是主要由蒜泥和柑橘柠檬汁调制而成的国民口味。
美国古巴裔剧作家爱德华多·马查多在他的回忆录《品尝起来像古巴》(Tastes Like Cuba)提到了一件小事:在古巴革命之后,他来到美国找爷爷,刚见面就给他整了道古巴名菜佐以moji酱的蒜香鸡,这一做,给人直接吃美了,夸耀这手艺让他回到了古巴。
这种狂热,让古巴卖蒜成为这片土地上永恒的财富密码:
早在1986年,古巴前领导人卡斯特罗就发现,一位农民在满足国家农业系统KPI,私下转卖剩余的收成,可年入5万美元,这相当于外科医生的10倍年薪。当时卡斯特罗怒斥这种倒买倒卖是资本家行为,强行关闭了“大蒜黑市”。
如果还体会不到古巴人的吃蒜狂热,那这条1900年6月20日的《纽约时报》报道,一定能让你Get到古巴人沉迷蒜味的情况:
古巴人对《华盛顿邮报(WP)》提出抗议,理由是之前他们的一篇文章声称古巴人呼吸都带着蒜臭,他们认为这种刻板印象和言论伤害了他们的自尊,于是便要求古巴当局驱逐WP的记者。
但如今,这种口味狂热却成了古巴人的“负担”。
据《经济学人》报道,受长期的疫情影响和季节影响,大蒜变得更加稀缺也更加昂贵,最新数据显示:在这个平均月收入34.14美元的国家,现在一颗蒜的价格是1美元,倘若要买上一磅(约450g)价格涨到10美元。
这个价格差不多是中国的3倍,按照食谱上一份moji酱8瓣蒜来算,一次开销差不多就要烧掉3%的月薪。
2022年1月,正在古巴首都哈瓦纳分发份饭的古巴工人
而大蒜并非古巴面对的唯一食品危机。
根据古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去年猪肉和猪饲料的产量都减少了一半、豆类产量减少了 15%、鲜奶减少了23%。政府甚至建议民众去吃豚鼠,以补充蛋白质摄入量。
这一系列的危机,让商店配给的物资早已被抢购一空,为了购买食品,民众不得不去黑市购买生活所需的物资。
“现在,几乎所有的食物价格在黑市里都上涨了十倍。”
在我们的语境下,提起黑市这两个字,总会不由自主地把它和犯罪联系在一起。
而在古巴,它不仅仅只是提供满足生存基本需要的据点,也是看世界的窗口:
在2018年以前,古巴还未向公众开放互联网的时候,古巴有一种特色产业叫信息黑市,人们来到这里购买U盘,拿回家观看,U盘里是黑市店长总结世界文摘,就像是我们小时候看的《我爱摇滚乐》。
我很好奇,那时买这些信息的人,看没看见《疤面煞星》那艘闪着“The world is yours...”霓虹的飞艇,又有没有想过未来的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