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走出“路径依赖”？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人神共奋（ID：tongyipaocha），作者：人神共奋，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路径依赖的形成

想象这样一个游戏，一个不透明的罐子里有红黑两种球，数量相等，你每次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再放回去，主持人也放进一个同样颜色的球。

十几次重复摸球、放球、加倍的动作后，口袋内的红黑两种球数量差距变大，而多的那种颜色，取决于：

1. 你第一次摸到的那种颜色的球

2. 你曾经连续几次摸到的球

这个罐子被称为“波利亚罐”，以匈牙利数学家波利亚·哲尔吉的名字命名，它用来解释一种现象——路径依赖：无论是“第一次摸到”还是“连续几次摸到”，都是随机的，但偶然的事件却决定了最终的结果。

所谓路径依赖，就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会改变未来将发生的事的概率。

现实中“路径依赖”的例子是现代铁路两条铁轨之间的标准距离，4.85英尺。这个标准是根据一百多年前马车制定的，而马车的标准源于英国马路的宽度，而英国马路的宽度又源于罗马战车的宽度——刚好容下两个马屁股，所以，现代铁路两条铁轨之间的标准距离，取决于两千年前的两个马屁股的宽度。

“路径依赖”在工作生活中的例子也很多。

职场新人一毕业都差不多，改变他们的，是第一份工作中的经历：第一次接触的管理制度会影响他们对公司工作环境的判断标准；第一份工作流程会影响他们的团队协作意识，第一个上司的专业方法会影响他们专业价值上的取向……

成功的企业家总有一堆“方法论”，其实都是事后总结，并非一开始就能“不出茅庐，而知天下事”，而是不断碰壁，碰着碰着，碰巧进入了一个风口，又刚好选择了合适的方法，渐渐形成了一整套的“方法论”。

一个组织的原则更是如此，规模越庞大，沟通成本越高，任何偶然的成功选择，都可能重塑组织动员的方法，并被总结成“至高无上”的组织价值观，令其之后出现“路径依赖”。

职场官场中的小圈子文化也有路径依赖的因素，领导觉得某些人靠谱，把重要的工作分配给他们，并配备更多的资源和授权，出了业绩之后，领导会更信任这个“小圈子”，预期与结果相互影响。时间长了，圈内人与领导还会建立稳定的情感关系，圈内所有人，包括领导，都形成对小圈子的“路径依赖”。

“路径依赖”的本质是一种“正反馈”现象，偶然的成功让你花更多的精力研究某些方法，更多的精力又让你将方法论打造得更有效率。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因为你把精力分配在你最擅长的任务上，那些同样重要的任务就被你忽略了。

二、为什么要摆脱路径依赖

初进职场，只要在某一点专业能力上突围，给上司和同事一个深刻印象，你就能在职场上立住脚——但同时，你也形成了“路径依赖”，特别依赖某一方面的专业能力。

而更高的职位大多是管理类的，需要你通过整个团队去发挥价值，就算很多大公司还专门分出一条“技术晋升线”，可技术线上的大牛仍然是要管理思维而不是专业思维。

在管理这件事上，你的专业知识中最深奥的那一部分用处不大，你赖以成功的东西，反而会影响你尽早建立“管理者思维”。

更糟糕的是，不但你有“路径依赖”，你的同事和上司也有“路径依赖”——反正有你这样的人去解决问题，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做好就行了。

较强的专业能力意味着你很容易手痒，剥夺了其他同事的机会，特别是你的助理，你的手下，往往得不到锻炼的机会。

于是助理养成了依赖你的习惯，上司也不愿把有潜力的新人给你带，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最后就让你陷入一个更尴尬的“路径依赖”：如果把你升上去，你的职位谁来填补？

你越专业，他们越是觉得，最合理的安排是把你200%的时间都塞进专业里。

企业更容易陷入“路径依赖”，比如中国企业的投资偏好：当上市公司宣布筹资进入新领域时，A股总体倾向于当成利好，而海外股市倾向于中性或利空。

这种差异的原因在于，不少中国企业是在经济高增长的环境创业并发展壮大，对开拓新市场有种天然的乐观，对“投资导向”的高增长有明显的路径依赖；而欧美日本企业家和资本市场都经历过从高增长到降速的时期，大量盲目进入新业务扩张导致的惨败案例记忆犹新，对“二次成长”的态度更保守。

事实上，随着经济增速的下降，企业并购的失败率也会上升，中国企业家以前赖以成功的方法，最终反噬了过去积累的成功。

企业走不出“路径依赖”的原因还在于企业家，很多成功的企业家最喜欢做一件事，创造一个理论来总结自己的方法论，然后扩大化，用来解释所有的成绩——然后形成“路径依赖”，再也走不出来了。

这些理论，企业领导人原本是不信的，只是为了统一员工的认识。可不幸的是，人总是虚荣的，到最后，自己编的故事，反而自己是最深信不疑的那个人。

即便领导者发现不妙，也无法放弃已经被神话的“方法论”，因为一旦走下神坛，很可能导致组织分崩离析。

无论人，还是企业，想要进步，都需要在某一个时刻走出“路径依赖”。

三、摆脱路径依赖：以退为进

摆脱路径依赖，首先需要有“跳出原路径，并敢于失败”的勇气。

很多专业人士在彻底陷入“路径依赖”之前，都有跳出来的机会，比如转到其他业务部门的机会，比如尝试更多方向和方法的机会，但很多人明知自己应该拓宽业务能力，却害怕丢掉来之不易的“竞争优势”，而下不了决心。

反而是那些专业上不如你的人，更容易形成“多方向的综合优势”，说不定最后反而成为你的领导。

既然“路径依赖”是经验和能力的自我循环，那走出“路径依赖”的第一步就要打破这个“专业惯性”，核心原则就是“以退为进”。

退是什么呢？如果你已经建立起一个专业形象，你应该隐藏你专业的深度，而有意拓宽思维的广度。

你必须站在专业之上分析专业：哪些能力是必备的，哪些能力要克制，哪些能力是不被允许的。

以前，遇到困难的任务，你第一个念头就是：“噢，这个项目任务需要用很专业的方法去解决，其他同事肯定不行，只有我可以”，然后沾沾自喜一番。

现在你应该这么想：“这些经常遇到的任务，我们不能总是把它定义为只有某些专业人士才能做到，一定有什么方法论的东西，或者有一个更好的团队协作的方式，可以让更多的员工都能做好。”

如果你在业务部门，把你的眼光从你的工作领域向上下游拓展，如果你在职能部门，你要把你的眼光投向你所服务的业务部门。 

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么想了，你开始摆脱“专业至上”的路径依赖，也让同事上司摆脱对你的依赖。

有了退，才有进。当你学会站在一个高度之上看待工作之后，你会发现之前的“路径”何时有效，何时无效。

相比而言，企业走出路径依赖容易一些，因为路径依赖是一种思想上的依赖，思想产生于人，人无法换脑袋，但企业可以换人。

一种常见的“换人”是从边缘团队的创新开始。很多企业始终在核心团队之外，不断建立创新的边缘团队，如果效果好，再逐步推广到核心团队。

另一种常见的方法是更换业务线的负责人，新人总能带来新的思路。可惜的是，大部分企业都是在业务陷入困境时，才去换人，可此时换人，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反而让领导人更依赖之前的路径，更加走不出来。

当这些方法都无法奏效时，跳不出“路径依赖”的真正原因可能出自领导者自身。一个拥有权力的领导者摆脱“路径依赖”，远比一个普通人更难。

比如小说《冰与火之歌》中的龙妈。

四、当“龙妈”失去了“龙”

如果只看过美剧《权力的游戏》，很多观众都觉得剧中的“龙妈”几乎是一个靠三条龙“开挂”的角色，典型的爽剧大女主。

小说《冰与火之歌》中的龙妈一开始确实也是这样的，这也是“路径依赖”，毕竟一龙在手，天下我有，谁要是不服，直接玩BBQ，还要什么“权力的游戏”呢。

但小说《冰与火之歌》确实是高一个层次，马丁老爷子几乎用整个第五卷的篇幅，写了她摆脱“路径依赖”的过程。

“龙妈”几乎是在享受到三条龙的战斗力的同时，就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控制不了这三条龙：那一天，一个普通老百姓带来一个小女孩烧焦的尸体向龙母告状，声称这是她的龙干的好事。

龙妈不愧杀伐决断，当即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不但给了赔偿，更下令将自己最有威力的武器——龙，锁在地牢里。

很多人认为，这是龙妈的“圣母心”发作，自取灭亡，这导致了其中一条龙的逃亡，更暴露了她控制不了龙的弱点。就好像一个拿着枪却不会瞄准的人一样，她的盟友开始背叛她，她的敌人组成了联合大军，她的臣服者不断发动叛乱和暗杀……

能力不等于权力，关键是如何管理自己的力量，西方文学永恒的主题，也是现实中的领导需要面对的问题。

龙妈作为领导者的权力，来源于两部分，一部分是三条龙，代表暴力的一面，另一部分是“奴隶解放战争”，代表人民自下而上的拥戴。

依靠暴力效果最直接，但很容易产生“路径依赖”，暴力反过来成为对她的束缚；人们越是因为龙而惧怕她，她就越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支配他人的权力。

所以，当龙母把龙锁起来的那一刻，她看上去很无助，实际上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管理自己的力量，走向更强大的自我。

把龙锁起来后，龙妈开始认真地审视她的政治纲领“解放奴隶，为自由而战”，她开始意识到，人民的拥戴，才是她权力真正的来源。

一开始，她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龙妈要践行自己的政治承诺，继续解放渊凯城的奴隶，尽管渊凯在军事上毫无价值，反而让她的敌人空前地团结起来。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龙妈直接禁止了奴隶贸易，又没有找到新的支柱产业，导致三大城邦严重的经济危机，那些拥护她的人，也开始不满。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她甚至暂时搁置了自己毕生的理想——夺回铁王座。

“我的孩子们需要时间治疗和学习；我的龙需要时间成长试炼，以便早日高飞。我也一样。我不愿这座城市步上阿斯塔波的后尘，我不愿让渊凯的鹰身女妖重新奴役被我解放的人们。”她回身望向他们的脸。“我不会离开。”

“您想怎么做，卡丽熙?”拉卡洛问。

“留下来统治，”她说，“实实在在地当个女王。”

——《冰与火之歌》（卷五）

这才是马丁大爷给丹妮莉丝设定的极其复杂的性格中最基本的特点，其实也是作者个人的政治信念。

到了卷五的后半段，龙妈手下有五大派系，三大盟友，利益诉求完全不同，龙妈要团结这些人。还有三大敌人，龙妈对付他们的方法也完全不同，而她的龙已经被锁起来，成为引而不发的“核武器”。

五、绝地求生时刻

有人喜欢说，凡是打不败你的都会让你更强大，其实，凡是让你更强大的最后都会打败你，无论是多么伟大的企业，总会从辉煌走向衰落。

而唯一的生机，反而是企业已病入膏肓，大部分既得利益者都跳离这艘要沉的船时，没有了利益，领导者也就无所顾忌了。

能够活下来的百年“不死鸟”公司，大多经历过这样的“绝地求生时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人神共奋（ID：tongyipaocha），作者：人神共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