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世界杯喊“退钱！”的男人，如今怎么样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傅青，原文标题：《“退钱哥”的球迷往事》，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多年以后，面对球场，心态早已成熟的体育女记者，准会想起那个被称为“朱雀门事变”的遥远夜晚。

那本是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以下均称“国足”）众多失利比赛当中平平无奇的一场，却因为一段充满戏剧性的赛后采访，诞生了诸多名场面，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让我们来简单回顾一下。

2016年世预赛期间，世界杯亚洲区12强赛在西安举行，国足对阵叙利亚队，信心满满的球迷从全国各地赶来为国足打气，一时间，朱雀体育场聚集了4万多名球迷。叙利亚队是小组中实力较弱的一队，大家对这场比赛充满期待，然而，比赛结束，国足0∶1败给叙利亚队。

赛后，大学刚毕业的女记者巢怡雯穿梭在球迷身旁，准备直播采访，那是她第一次亲临现场采访世界杯预选赛级别的大赛，紧握话筒的她显得激动又紧张。

扫视一圈后，巢怡雯将话筒递给一位身穿中国队红色球衣、围着球迷围巾的男士。此刻，正值男人情绪最浓烈的时分，他对着话筒怒吼道：“×××，退钱！”“对得起我们吗？”

这位球迷名叫何胜。此视频一经网络发酵，迅速登上热搜，何胜被大家冠以“退钱哥”的称号，和“退钱哥”一起出圈的，还有被唤作“夺命书生”的球迷的那句“很蓝的啦！”，以及将五星红旗涂抹全脸的“红脸关公”喊出的那句“已经结束嘞！”，这名勇闯愤怒球迷圈的女记者也被大家调侃为“战地记者”。

球迷“退钱哥”。| 图源受访者

“我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

何胜是新疆人，大学毕业后，他选择留在四川乐山一家设计院工作，成为一名结构工程师。工作之外，何胜最大的爱好便是足球。

何胜对足球的热爱始于初中，学生时代，他就经常踢球，那时他最喜欢的球员是高峰和范志毅。彼时，何胜在学校住宿，没什么机会看球。后来，他和几名同学搬到校外租房，租的房间里依然没有电视。

“那时候想看球赛，就跑到附近商场卖电视的地方，跟售货员打声招呼，让对方调到体育频道，之后被一圈电视大屏包围着看球，感觉好极了。”何胜说。

有时候，这群男孩也会跑到房东家中看球，除了看球赛直播，他们还看《足球之夜》，一看就是四五个小时。房东上了年纪，可没他们那么好的精力，经常陪他们看上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除此之外，何胜还经常看《足球报》《体坛周报》，尤其在读大学之后，他基本每一期都买。

何胜爱看球，更爱踢球，他在高中时就加入了足球队，耐力非常好，学校每年冬季组织长跑，他总能跑进前几名。高中的体育老师曾问他：“二选一的话，选足球还是长跑？”何胜答：“肯定选足球啊，足球比长跑有意思多了。”到了大学，何胜又开始在系足球队踢球，主要踢后卫。

何胜觉得自己很幸运，毕竟他曾见证国足最辉煌的时刻。彼时的国足让球迷们个个振奋，对未来充满了期许。这种高昂的情绪，在2001年达到顶峰。那一年，国足冲击世界杯，每个周末，人们都会聚在一起看球，兴奋的感觉如同过年。最终，中国队连战连捷，在沈阳五里河体育场一锤定音，冲出亚洲。

“2001年，我还在上大学，那时候穷啊，没钱去现场支持，在朋友家里看的。我记得看比赛那天特别冷，但是看完比赛走在大街上，就觉得心里烧得慌，一点也不冷，大家都激动坏了。”

何胜第一次真正走进球场看球，是在大学毕业之后，他买了绿皮火车的车票，晃悠了一宿，抵达昆明。那场比赛是南非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国足对阵澳大利亚队，最终踢平。

那次之后，何胜体会到在现场看球的快乐，“在电视机前看球和在现场看球完全是两种感觉，在现场看球，气氛要浓烈得多”。

高喊“退钱”的前一天夜里，何胜和两个朋友从乐山出发，开了一夜的车赶到西安。舟车劳顿之后又恰逢一场雨，难免令人感到疲惫。他们一行人没能买到票，最终，他们向体育场门口的“黄牛”以1600元的价格买了原价380元的票。

进了球场，何胜发现大家并没有按票面价格坐，而是先到先得。最后，何胜不得不在被雨淋湿的角落里看完一场郁闷的球赛。赛后，面对体育记者递来的话筒，何胜情绪失控，喊出了那句“退钱！”。

“我在生活中并不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这一点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那天很多因素综合在一起，导致我没控制好情绪。其实，我在现场看球的过程中都很少骂人。”不过骂归骂，该支持还是要支持，何胜本着“国足虐我千百遍，我待国足如初恋”的心态，很快又出现在国足比赛的现场。

不管国足踢成什么样，何胜一如既往地关注与支持，即便他偶尔也会看几场欧洲足球联赛，但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看国足我会跟着球员一起兴奋、一起流泪，特别是国歌响起的时候，整个人会变得特别激动。怎么说呢，自己家的孩子踢得再差也是自己的，看外国球队，总觉得在看别人家的孩子踢球，代入感不强。”

这么多年，为了去现场看球，何胜已花费数十万元，他说：“如果提前买票的话，到现场看球的球票价格并不高，花费主要在机票、酒店这些地方，我也没别的爱好，就当出去玩了。”近几年，何胜更是系统学习了足球知识，考下国家二级裁判员证书。不过，拿下证书之后，何胜还没机会正式裁判一场球赛。

“退钱哥”的形象走红网络之后，不少球迷会在现场认出何胜，甚至会打趣道：“看比赛的时候遇到一个儒雅随和、文质彬彬的球迷，有谁觉得眼熟吗？”对此，何胜早已习以为常，每次被别人认出，他就会面带微笑跟对方打招呼、合影。

这次卡塔尔世界杯，何胜也会亲临现场感受足球的魅力。虽说看“别人家的孩子”踢球，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没有看国足那般激动，好在能容纳8万名观众的卢赛尔体育场是由中国铁建承建的，四舍五入，何胜也算是有家人陪伴了。

在女儿心中埋下热爱的种子

体育界一直有一种说法——“竞技体育是和平年代的战争”，如此看来，作为世界第一大运动的足球，绝对称得上最夺人眼球的“战争”。

在不懂球的人看来，22个人满头大汗，在草场上奔来跑去，甚至整场下来都不见进一个球，让人完全不懂足球何以令人疯狂。但在球迷眼中，这其中不仅蕴含竞技体育的美，更蕴藏着无穷的魅力——短短90分钟，球员们不断寻找对方的破绽，转瞬间便可攻守易势，这其中，充斥着谋略与机遇。

曾有人问诺奖作家加缪：“足球和剧院你更喜欢哪一个？”加缪毫不犹豫地回答：“足球。”在《鼠疫》中，他更是借主人公冈萨雷斯感慨：“可惜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太热也没下雨，要是能踢球该多好！”在加缪看来，只有通过足球，才能了解人及人的灵魂。

女球迷乔西。| 图源受访者

“足球是圆的，每一场比赛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球场上经常有弱队胜强队的情况发生，每一届比赛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比分，涌现新的足球明星。”何胜如是说。

常有人调侃，世界杯如此热闹，但真球迷只是一小撮，更多的是每4年才看一次球的“伪球迷”们。这些“伪球迷”热情高涨、表演欲爆棚，把世界杯当作发泄情绪和压力的一种方式。其中一些女球迷，更是被贴上“跟风”“看脸”“不理性”等标签。

但在何胜看来，看球一事无可厚非：“什么真球迷、假球迷，很多真球迷也都是从假球迷阶段过来的，一开始只是凑热闹，看着看着就真的喜欢上了，我觉得这个没啥问题，只要看球就挺好的。”

何胜认识一个女球迷，她名叫乔西，是梅西的铁杆粉丝。2018年世界杯，乔西专程飞到俄罗斯支持梅西，今年她还要再飞卡塔尔。乔西从初中起就迷上了足球，看完梅西在2006年世界杯的首秀后，便喜欢上这个在当时还被称作“小将梅西 ”的天才球员。

“那一场是阿根廷对阵塞黑，梅西以替补身份上场，很快就完成了自己在世界杯的首个进球，太厉害了。后面深入了解梅西的成长经历之后，发现他不仅天赋过人、为人谦逊，还特别努力。从此，我就把他认定为自己的偶像了。”乔西说。

刚工作时，赶上大的足球赛季，乔西常会熬夜看球。随着年纪的增长，为了保证第二天的工作状态，乔西很少熬夜看球了。这让乔西回想起高中阶段的一段看球往事，那时正值她学业压力最大的时候，为此，乔西那对足球本不感兴趣的父母常会替她看球，并用录像带拍下来，等她有时间了再补看。“我父母一直都特别支持我看球，这一点我特别感动。”

体育评论员张晓舟曾说：“足球的有趣既在于重申国家主权、重塑民族文化身份认同，也在于打破这些边界，重铸文化大熔炉。”这句话，放在乔西身上显得尤为贴切，她说：“我所在的时代，已经错过了马拉多纳，好在赶上了梅西，所以，即便漂洋过海，我也要去现场支持他。”

凭着对足球的喜爱，乔西走过许多地方，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体会到不同国家对足球的热爱。乔西家中有一面照片墙，贴满了看球的美好回忆。最近，乔西将2018年世界杯之行的图片整理成视频，配文：“只要有足球、有世界杯，就有热切的盼头，我期盼着新一轮的交会与分离。”

在追随偶像的道路上，乔西收获了许多正向的力量，对她而言，足球已然是精神支柱般的存在，“在工作、生活中遇到困难，想想足球，想想梅西，就觉得一定能跨过去”。

同样，足球也深刻地影响了何胜的生活。何胜本是一个性格偏内向的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接触足球之后，他才慢慢打开了自己，并学着不断提升自己的团队合作能力。他说：“我特别羡慕那种到五六十岁仍在踢球的人，希望我也能一直踢下去。”

何胜的微信头像是女儿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踢球的背影。自女儿3岁起，何胜就经常带她去现场看球，想要从小培养女儿对足球的兴趣。不过，女儿对足球好像并不太“来电”，“现场那么嘈杂，她都能睡着”。但何胜不放弃，他仍坚持带女儿看球：“这些都是可以培养的。她现在还小，没能发现足球的魅力，我相信等她长大，她一定会爱上足球的。”

令何胜感到欣喜的是，今年2月，女儿兴致勃勃地陪自己见证了中国女足重返亚洲之巅。当比分胶着时，女儿激动到双手合十，默念：“奇迹快出现！”赛后，伶牙俐齿的女儿分享了看球感受：“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何胜将与女儿一同观看球赛的视频发在B站，感慨：“足球能在女儿心中埋下种子吗？”

网友看后调侃——多年后，一个身穿红衣的女球迷在比赛结束后接受记者采访，高喊道：“太对得起我们了！”“×××，加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ID：neweeklylifestyle），作者：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