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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那些原本是废话的常识 (ID:feihuayuchangshi),作者:叶克飞,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世界上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吗?显然没有,只要存在黑天鹅,任何所谓的保障(比如财务自由)都不堪一击,“安全感”从不是永远的。世界上有铁饭碗吗?以前是有的,以后很难。前段时间,人工智能的突飞猛进让许多人忧虑,但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一个人如果习惯用小农时代的缓慢社会变化来看待当下的社会变化,肯定会落后于时代。四十年前,你能想象手机的普及吗?二十年前,你能想象智能手机带来的颠覆性改变吗?这种加速式的变化趋势,只会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各种黑天鹅也频频到来,人们除了面对生活中的日常决策,还要面对政治、经济、战争、疾病等各种不确定性。原本看似坚固的认知系统,在黑天鹅面前总是毫无招架之力。
如何面对这一切?塔勒布提出了“反脆弱”的概念。所谓反脆弱,即能从混乱和波动中受益,而且需要这种混乱和波动才能维持生存和实现繁荣的事物的特性。这段时间,“专家”是一个特别有争议的词,很多人都建议专家赶紧闭嘴。其实塔勒布一早已经这样建议了,而且他的指向不仅仅是专家,还包括权力,毕竟很多专家的说法,无非是权力要求他们说的。
当然,这种权力并不仅仅指政府权力,也包括家庭的话语权。简单点说,就是在现实生活中,权力有可能会忽悠你,你的父母也可能因为认知狭隘而给你指一条歪路。比如对“稳定”的追求,在塔勒布看来就是一种脆弱。
有人或许会嗤之以鼻:都这么稳定了,怎么就脆弱了呢?这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还真不是。长期稳定意味着对黑天鹅的抵御能力下降,所以在企业界有个说法,最危险的企业是大而不倒的,因为一旦出现缺口,就如溃坝一般。
罗素就举过一个例子:一只火鸡被一个屠夫细心喂养,风雨无阻地提供食物,它认为这就是爱,于是信誓旦旦觉得屠夫会继续养着它。它的这种信念不断强化,觉得生活平静如水、前途一片光明……但是突然,黑天鹅就来了,它成了盘中餐。现实中,这种自认为岁月静好、结果不堪一击的人实在太多了。
现代社会的一个极大误区在于,许多人总是试图预知未来,确定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建立坚不可摧的秩序或系统,以便应对一切挑战。所谓“一劳永逸”,就是出于这个思维。但它显然是荒谬的,因为人们对未来的所有预判,其实都基于历史,但却无法预知各种变化,比如科技进步等因素。
就如塔勒布所说:“现实生活远比我们记忆中的生活更加错综复杂——我们的头脑倾向于将历史以更平稳和更线性的状态呈现出来,这导致我们低估了随机性”,所以,一旦遇到未知的挑战,就变得非常脆弱以致崩溃。
纸媒行业就是个例子,二十年前的纸媒正值黄金时期,在人们普遍收入还是两三千元的状态下,这个行业的许多毕业生一入行就可能拿到五位数薪资,整个行业欣欣向荣,而且看起来极有前景。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拿一万多月薪的媒体人,现在可能还是拿差不多一样的薪水,但物价呢?其他行业的增长呢?至于整个行业的没落,更是肉眼可见。
媒体行业没有预判风险吗?当然有。二十年前的纸媒,就对互联网时代做了各种预判,想了许多办法,办网站甚至如今许多年轻人不知为何物的手机报,都是常态化操作。但当时任何一个媒体人,都无法预料到这样的局面:智能手机的出现导致了媒介的颠覆性变化,地产汽车等行业从当年纸媒最重要的版面广告来源,两三年间就断崖下跌为几近于零的地步。
说实话,这不是任何一个媒体人有能力应对的问题,没人能预判,也没人能改变什么。但个体可以选择“脆弱”和“反脆弱”,假设两个二十年前的大学毕业生,一个去了当时看起来经营向好、前景可期的地市级纸媒,一个去了当时看起来不太靠谱的腾讯,前者所获得的稳定和前景就是脆弱的,而后者的工作肯定不如前者稳定,但却是反脆弱的。
塔勒布认为,万物都呈现三种状态,即脆弱态、强韧态、反脆弱态。比如一个水晶球掉到地上很容易摔碎,那么它是脆弱的;一个铁球掉到地上完好无损,它是强韧的;但一个雪球扔到地上,可能会越滚越大,它就是反脆弱的。
在塔勒布看来,面对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沌,人们应该利用它们,而不是躲避它们。至于那些专家,反而本身就是脆弱的。他写道:
“政策脆弱推手(干预主义者和社会规划者)把经济误当作需要他们来修理的洗衣机,结果反而把经济搞垮了;心理学脆弱推手用药物治疗孩子,以‘提高’他们的智力并‘稳定’他们的情绪;金融界脆弱推手让人们使用‘风险’模型却破坏了银行系统(然后他们还会再次使用它们):军事脆弱推手搅乱了复杂系统;预测脆弱推手则让你冒更大的风险。脆弱派的例子可谓数不胜数。”
很多人以为,脆弱的反义词就是强韧,但塔勒布显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再强韧的东西,也会出现裂缝,进而引发整个系统的崩溃,现实中不可能存在完美的强韧性。所以,人类反而需要利用不断的随机事件、不可预测的冲击、压力和波动,实现自我再生的机制。
人的进化就是典型例子,有机体本身是脆弱的,但它遗传给新生命的基因编码具有反脆弱性。这正是生命进化背后的逻辑。进化最有趣的一面是,它非常依赖反脆弱性,它喜欢压力、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乱——而个体生物则相对脆弱,基因库正是利用冲击来确保优胜劣汰,从而提高整体的适应力。
经济层面的优胜劣汰,同样是一种进化,也是反脆弱性的体现。这依赖于独立的企业具有脆弱性——完全暴露于风险之中。通过个体的死亡,实现整体改善、优胜劣汰。
很多人并不知道,许多世界顶级企业最初都是“外行”:可口可乐起初是一种医药产品,蒂芙尼珠宝发家于文具生意,诺基亚一开始从事造纸行业,杜邦早期是经营炸药的公司,雅芳化妆品曾经主营图书推销……正是失败让这些企业爆发出反脆弱性,造就了创新的行业传奇。
但人类的现代化,形成一种过度干预。塔勒布写道:
“人类大规模地治理环境,系统性平整世界的凹凸不平,以及控制波动和化解压力。现代化就是系统地将人类从充满随机性的生态环境中驱逐出去,包括物理的、社会的,甚至认识论的生态环境。”
此外,一点小病就去找医生、滥用抗生素,剥夺了生命体自我恢复的能力,让人变得更脆弱。企业热衷所谓的战略,却因为过度僵化而丧失机遇……
中国人对稳定的高度需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历史原因。但讽刺的是,历史上极度追求稳定的人们,并没有过得更好,哪怕他们再温顺,再尽力适应社会,也难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而在这几十年里,“稳定”变得可靠了许多,比如一份体制内工作干到退休,就是许多人看起来非常棒的选择。
但问题是,它肯定不是历史的常态,甚至只是历史的偶然,至于它是否在未来延续,现在看起来也很可疑。正如尤瓦尔·赫拉利所说:“21世纪没有稳定这回事,如果你想要稳定的身份、稳定的工作、稳定的价值观,就会被时代抛弃。”
无论个体还是组织,如果一心想要消灭波动,那么注定会失败,甚至会引起反效果。这是因为人为将风险消灭,实际上往往只是拖延,或者将显性风险变成隐性,继而不断积聚,造成更大风险。经济危机就是如此,过多干预只能起到延时作用,却不能真正消灭危机。
个体选择一份体制内工作,本质也是为了消灭波动,实现稳定安逸的效果。但问题在于,大多数人在拥有这样的稳定之后,就会放弃“修炼”其他技能的机会。但洛克菲勒曾说:“如果你眼前的盛况给你天堂般的感觉,那么接下来等待你的也许就是地狱。”
所以,现实中最可怕的是什么人?是那些不断鼓吹稳定性,告诉你“选择了某种生活就可以一劳永逸”的人。这种洗脑实际上是一种控制,这样的控制在历史上很常见。
比如说,朱元璋时代就不断向民众灌输“稳定”的好处,他将民众的生活范围极度缩小,迁徙和出行都非常困难,加上严刑峻法,以此维护统治的稳定。纳粹时期的德国,强调的也是民众的顺从,但纳粹只要求民众顺从,并不在意民众的未来,只是将他们当成炮灰。类似的情况在现代社会反而越来越常见,统治者依靠技术,对民众灌输各种观念实现控制。塔勒布写道:
“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多的非冒险者,也就是施加重大控制力而个人却不承担风险的人。他们忘记了一条最主要的道德法则:你不应该为了获得反脆弱性,而利用别人的脆弱性。现实生活远比我们记忆中的生活更加错综复杂――我们的头脑倾向于将历史以更平稳和更线性的状态呈现出来,这导致我们低估了随机性。”
警惕这些人,远离虚假的稳定,这是人们最应该做的。
书名:《反脆弱》
作者:[美]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
译者:雨珂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0年5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那些原本是废话的常识 (ID:feihuayuchangshi),作者:叶克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