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佳文又回来了，带着他的辩解。这篇辩解本身平淡无奇，但其激发出的东西却让我今天直到现在如鲠在喉，感觉必须说点什么了。

今天余佳文的辩解带来两种说法：

一种不外是展示智商，对余佳文的“危机公关”评头论足，认为其是“老套路”，认为“文章写的不坏”，认为“收尾收的还不错”。不外乎是说，我很聪明，看出了你炒作的本质，这种炒作我或认可，或不屑。对于评论者本身的洞察力，也都展示的足够了。

一种是来自投资人，或是另外一些创业者，转发并对余佳文由衷赞美和鼓励，希望他能够做的更好，认为他真的有能力改变市场。当然这样的人绝对不是看不出余佳文的炒作，其中有余佳文在文中提到过的某著名VC的高层，现在来转发，当然是支持自己的项目和腰包。

这两种观点其实如此自然，自然到难以回应或不值回应，却带给我很多熟悉的感觉。

在接触互联网创业之前，如大多数人对于这个圈子的认识一样：这是一个神话般的氛围。年轻的英雄们不问出处，带着一腔热血揭竿而起，光鲜而强大的投资人伴其左右，不肖两三年光景，便打的一个传统领域七零八落，创始人名利双收，好不风光。感觉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面，什么都是可能发生的，什么奇迹都是可以被创造的，且这个过程带着很多悲剧英雄般的美感，一般来说创业者背景极好，创业前已经获得不小的成就，又放弃光鲜的生活投身事业，忍受着人们无法忍受的非议和辛苦，从九死一生中功成名就，全是因为自己的梦想和对于社会的热忱，这样的故事更让人不忍释卷。

但进入这个圈子之后，才看到这个圈子的真实，我见过知名项目的负责人刚刚在朋友圈发出一番梦想的豪言，转身便在微信群里面说到融资金额要夸大2-6倍的行规，我在某知名孵化器的会议上，也听到负责人说“没事，明天你也抄他们的功能”这样的话语，揭底的话我不想说太多。但那一刻我的感受，和今天看到余佳文的洗地文章之时，是非常的类似。不过在那些无数次的时候我都沉默了，今天却想说点什么。

因为当我谈及我们被污染的创业氛围时，我并不仅仅涉及那些心安理得的用谎言成长、炒作、上市的人。我想说的是我们的全部，我们对谎言习以为常，还用“夸张”、“放大”来粉饰和合理化谎言，我们视炒作为平常手段而非玩弄情绪，我们视那些梦想勇气的表达为技巧而不是虚伪。我们可能还无法像他们一样心安理得的去尽情撒谎和表演，但我们将其作为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来接受甚至羡慕，我们用转发和沉默为其推波助澜，让其存在又合理。

从这点上看，我们是这份虚伪的和欺骗的共谋者。

我们将自己看做比社会和用户高明的存在，一方面对他们极尽谄媚的能事，一方面在很多投资人的共谋下操弄他们的感情，并以此为傲。台前的热闹与光鲜背后，隐藏着山一样大的冷漠和虚伪。这是当前的现实，我们可以用“他们都这样，我为了生存也不得不如此”的借口轻松的全盘接纳并从今夜开始加班加点的磨炼我们编造、夸大、撒谎的能力，并以此将我们所有的其他努力镀上一层虚伪金色，以这个颜色来作为一个炫目的招牌。在我打这段话的时候我都能感觉自己的矫情，这难道不是现在已经被广泛接受的既定事实了么？

不过我反复的想到哈维尔在1990年的新年致辞中所说的话：“今天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我们自己的恶习：漠视公德、空虚、个人野心、自私和互相倾轧。主要斗争将不得不在这个领域中进行。“在1990年布拉格的冬天里面，这段话流芳百世，成为一部寓言也是一座高塔。在很多人每每要将自己融入虚伪和罪恶之中时，给我们一记响亮的耳光。现在的创投界差这记耳光。或者更悲观地说，现在创投界无法被这记耳光救赎，因为利益和名声的诱惑早就让太多人免疫了任何道德。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意沉默，并想为所有因为这些虚伪和欺骗而被裹挟着践踏的真诚而保留一些声音。我认识创业者不愿意抄袭、尊重知识产权、不编造故事更无意撒谎，他们成长的艰难又损耗，但是他们也没有站出来讲一个博人同情的故事。我想所有这些善意是应当被正视和尊重的，却并不需要被关注，但至少不应当被虚伪和欺骗侮辱。创业者之所以创业，总是在反抗些什么，很多人也在编造自己反抗传统、反抗低效的传统商业的故事，但我想如果我们真是因为想反抗点什么而创业，首先是否应该反抗些已经被广泛接受之恶。

连善意的梦想都不具备的创业者没有资格妄谈梦想，而连不作恶的辛苦都不愿承担的创业者更没有资格渲染自己的辛苦。

我们从这个社会的规则与所有潜规则中来，明白自己也曾经是这些规则和潜规则的一个环节和分子，便更应该明白应当由我们每一个人来因为此做点什么，主动的、果断的、迅速的行动来遏制虚伪蔓延的速度，创业者应当明白这绝不可能是BAT可以主动带来的氛围，因而这成为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当我们都相信这一点的时候，我想希望也就回到我们的心里。

我其实写下这些的时候很害怕，我怕在能力、梦想、勤勉、勇气被消费殆尽后，真诚和善良也开始成为新的消费题材（或许已经开始了）。我们会很快看到很多善良又真诚的瓶子，里面装着同样虚伪的旧酒。我怕这一天的到来。

但正因为如此，我想我必须说出以上的话。那么现在，选择都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