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深夜撸过的串，可能来自脏乱差的档口

此系列为一名外卖女骑手，在送餐路上真实的人间观察。为增强读者阅读体验，本文将4小篇综合整理成1长篇发布。近期系列相关文章链接详见文末。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陌生人肖像计划（ID：inlens），作者：几何小姐姐，原文标题：《你的深夜撸串和啤酒》，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省钱是一种错觉

前两天，当再次接到叫化鸡订单时，曾有认真地想过，要不要透露一点取餐细节给顾客，顺便了解下，他们对这个事儿的接受度如何。

但后来完全没想到，人进了系统，遇到啥情况自己说了并不算。客户那楼没灯，勉强送到四楼，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有心情交流，跑得比来时快多了。（详见：《姐姐别回头》）

今天，不知端木老师点了什么外卖，总之，大概率关联了一个非常糟糕的用户体验。他已经决定要增加堂食，少点外卖了。

他是业内认知及审美最高的那批产品经理，早年曾服务于苹果中国。几年前，他在业内有一个很有名的分享叫《产品设计中的价值观》，行业里很多产品经理都上过他的课。

围绕外卖和堂食，产品和价值，端木老师今天贡献了一些他的认知和观察。

首先，他的核心观点是：“XX外卖菜价和堂食价格，越是品牌和数字化，以及在外卖平台优惠精心设计的店，感觉越坑。”

翻译成普通用户点单场景就是，店铺装修越热闹、各种卡券优惠花样越多的店铺，如果你（顾客）不想做大冤种的话，就越需要小心。在不涨价的前提下，线上店加那么多折扣，大概率对应了品质的下降。

或许偶尔有些店价格和品质没什么差距，还有优惠，通常都是在推广冲量——记住这种店铺在平台是非常少的。

作为骑手，从我这段时间的取餐、送餐观察来看：当下的外卖逻辑，相对于堂食，外卖多了配送环节。所以外卖单出餐时，为了覆盖配送成本。要么价格增加，要么菜品减配。否则出不来那个餐。

这里面商家的利润，先给平台交一部分，再给骑手一部分，回归到自己出餐成本，这个部分是一直被压缩的。

商家不容易。但顾客也不容易，因为很多顾客的体验并不好。

端木老师说，“份量小，价格贼高，然后打个折扣还不如堂食。难道XX觉得自己提供的数字化和送餐服务，比房租还值钱吗？”

他之所以强调商家房租，是因为他认为：外卖平台最终的竞争基础应该是房地产租金。在一个充分公平的市场里，从成本结构来计算，已经免了外卖单的房租和服务员。

既然SOP的上游省了钱，下游产品和服务应该增量提质才对——外卖应比堂食定价便宜。但我们当下的外卖服务，显然逻辑反了过来。端木说，“总是有太多精明和套路。”

他也是东南亚的Grab的用户，“没发现篡改价格的问题，就是老老实实的配送服务。用户为配送平台买单，明码标价”。他说，Grab、Gojek、Uber eats 他们之间竞争也很激烈，“也都用过，但也没发现价格‘设计’。”

他说，这里可能有更深层的问题。

假设开一家明码标价、不妥协质量、仅提供专业配送服务的外卖平台。按照所有规章制度，运作完，交完税。到最后可能发现，用户需要为点餐额外支付的运力成本，跟打车出去吃差不多了。

这样，对于既要方便，又要便宜的用户来说，涨价大家是不来的。

关于出餐标准，如果商家不在用户嘴里省钱，用户还要付配送费和平台使用费。如果为了让骑手这种底层体力劳动者能有保障的基础生活，可能每单配送费均价至少要12元。这对最终需要买单的用户来说，又要流失一大批。

所以只能上套路。

如果平台，把自己定位成餐饮业的服务者，站在顾客和商家层面，提供有自身价值的服务，那么，做出品牌，做出情感连接都不是问题。

如果各家都把自己放在平台位置上，上下通吃，挤压商家、骑手和顾客中的每一方，也是个思路。只要被挤压的一方还在承受范围之内，这个逻辑也能以一种微妙的平衡维持运营。

在这个平衡里面，骑手也就是在交付环节，奔波辛苦一些。但更辛苦的人，其实是顾客。他们花钱购买了产品和服务，是唯一为整个服务流程付费的人。但他们连自己吃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都决定不了。

省钱是一种错觉。

二、西山壹号院里的大冤种

北京西山壹号院的W女士，在离家8KM的一家麻小——麻辣诱惑，点了1015元的外卖螃蟹及小龙虾。

这个订单，对应的骑手运费高达30元。接单的闪送骑手Rock很高兴， 他跑单两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客单价这么高的外卖单。

顾客订单里的菜品点的很豪华。198一份的麻辣小龙虾点了2份，238一份的大闸蟹点了4份，还分清蒸和麻辣两个口味来加工。

除了螃蟹小龙虾两个主菜外，她还点了年糕、面筋、鱼豆腐、苕皮、臭豆腐、烤香菇、豆皮卷金针菇等主食和配菜。

闪送骑手Rock接到外卖平台转来的大单

在城市物流领域，像北上广深这样的超级大城市，物流品牌之间，是既分工，又合作的：各种类型的订单在各家骑手之间轮转。

对于外卖来说，一般5KM（指的是商家到顾客距离）内的订单，由外卖平台骑手接单。大于5KM或更远的订单，要通过外卖平台的开放平台，流转出来，给到闪送、达达、顺丰同城等同城快递骑手接单。

西山壹号院的这个订单，就是外卖订单，最后，派送给了闪送骑手Rock。

Rock不是普通骑手，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中国最好的几个公司里工作。近两个月以来，他每天都接餐饮单。但西山壹号院这个单，还是让他有点傻眼。

那个店，“一个很小的门面”，“挂的是馋嘴米线的牌子。”跟我之前在另一家麻辣诱惑遇到的情况差不多。

因为单子多，米线店老板（店员）很焦躁。Rock在门口遇到有其他骑手催单，里面都是吼的。“催什么催，没看我在找吗”？

——骑手通常一言不发，拿到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Rock在写字楼时，或许从不说脏话。但提到米线店取螃蟹小龙虾这一单，他几乎脱口而出：“MD，他们半成品加热。单子多得忙不过来。”“就这，我还等了十几分钟呢。”

我问他，小店环境如何？毕竟，这可是一千多块钱的客单价啊。

他说，环境很差，等我晚点回去，如果还在营业，拍照给你。两个小时后，我们的好友社群，果然收到了Rock拍的图片。他说，“老板在呢，偷偷拍的。”

骑手Rock拍的麻小.麻辣诱惑取餐环境

看到那个取餐环境，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沉默了——点外卖的有钱人实惨。

西山壹号院，上风上水的京城尊贵之地，世界级豪宅的中国代表作。自辽、金以来，历代王朝皆在此地营建行宫别苑，成就了史上规模最为宏伟的皇家园林。

百度百科里面说——全北京的灵性，全在西山那一抹晚霞。我的朋友洋洋说，“说起来这有钱人，吃的这叫一个脏乱差。”骑手Rock说，又不止这一家。他说跑单以来，他看到最迷糊的品牌是：望京烧烤。

——不管是不是加盟，都要叫望京烧烤。（详见：《望京小腰1988》）

我把Rock去过的那家麻小——麻辣诱惑取餐图发给我姐姐。因为她家刚好住在西山附近那个半径里，我有点担心她点餐会刷到这家店。过了一会，我姐回复我一个流泪的表情。

中招过。

三、你的深夜撸串和啤酒

夜里九点，北五环一家央企研究院的工程师们还在加班，他们点了100多串木屋烧烤，请骑手帮助送到办公室来。

吃完夜宵，工程师们可能还要继续干，那单烧烤是工作餐，清晰地标注了企业税号，备注给商家要求开发票。

骑手Rock接到的那单“木屋烧烤”，是从望京烧烤小腰——小龙虾那家档口里取的餐。那个牌子简陋的后厨门口，横着一张桌子，旁边就是敞口的巨型垃圾桶，不管顾客点的是望京烧烤还是木屋烧烤，最终的串都来自那张桌子。

负责烤串的小师傅胖呼呼的，长着一张婴儿脸。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他年纪不大。厨房满地都是筷子的包装。搞不懂烧烤的哪一个环节需要用一次性筷子，难道是馒头片？

望京烧烤里取出的木屋烧烤

我问Rock，你有没有注意到，你望京烧烤里取的那个订单，是木屋烧烤。他说，太着急了，没有注意。

夜里的串串订单特别多，骑手们奔波于巷子里的各个档口，档口和档口都长得差不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骑手们不会对档口有特别印象。但是很快，锦州烧烤的后厨，还是惊到了Rock。

台子上全是辣椒、面粉和调料。各种串好和没串好的串串，随意地扔在脏兮兮的冰箱盖子上，店里的海报上写着：生活除了诗和远方，还有撸串和啤酒。

Rock去过的一家锦州烧烤

——“看到最恶心的锦州烧烤”。Rock看完那个后厨，送餐时，提醒了一下顾客：下次别点他家了，环境嘛，一般。

听到骑手跟自己说话，顾客愣了一下，说了句，好。转身走了，Rock没留意顾客的表情。

身边的骑手提醒Rock，“别这样，（门店环境）大家都知道”。“如果顾客投诉了，问谁说的，如果说骑手说的，平台追责会封骑手的号，得不偿失。”——并且就算还行，顾客吃的时候心里也膈应。万一有一点不舒服，都会怀疑店家的环境。

我对Rock讲述的“平台会追责骑手”表示不理解。专送骑手Kevin做了进一步解答：有些平台要求，不能因为骑手的原因导致退单、差评。否则就要骑手承担对应的后果。

所以，当顾客发现自己的外卖品质不行，想投诉又不想连累骑手时，表述上不能提及骑手。

顾客如果直接说，你们骑手告诉我，商家脏乱差，那么骑手就被拽了进去；顾客如果直接说商品口感、异物、品质等商品质量问题，就跟骑手没关系。

总之，投诉不是小事情。需要顾客有点小智慧，且不能情绪化。

Rock眼里恶心崩溃的那家锦州烧烤后厨，在老骑手眼里不值得一提。他们说，“如果见得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他们甚至还举了一个更极端的例子，让Rock的玻璃心迅速免疫，“有的店家的菜，没地方放，摆了一地，有的就挤到厕所的地上。厕所就在照常使用，那不更恶心？”

——美食城档口的东西，也就那么回事。

“有堂食的会好一些，这些咱们知道就行了”。“做餐饮很多就凭良心，而良心在商人面前不值得一提。他们要考虑成本，不给你科技与狠活，就不错了。”

Rock并没有那么玻璃心，但他也不否认最近常常被冲击。

他大学在校外餐厅勤工俭学，打工时见过店里的牛羊肉，基本都是鸭肉。鸭肉便宜。“只要做菜时，加点什么粉，要牛肉就牛肉味，要羊肉就羊肉味。”

Rock喜欢夜里开工。深夜订单规律，基本就是串串多，且那些串串大部分来自脏乱差的档口。

烧烤单子接的多了，Rock总结了一个他的观察：一般有这种保温袋的，有那种放卡片，让好评返现得，基本都是档口的东西。（当然大部分，也不绝对）。

对于吃货们来说，大家深夜点的串串，真不如自己在家炸串了。因为有的烧烤店，为了出餐快，很多串串是油炸的。可能他们也想挨个帮大家烤，但烤不过来啊。若问怎么规避这个问题，可能，就只有去店里堂食了。

对，能堂食的（店铺各方面都）好点——这就是区别。

四、上瘾零食（附囤货清单）

有时候，你夜里突然想吃的东西，和白天想吃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白天各种健康、清淡、营养，夜里各种反向操作。作为骑手，在午夜接单系统，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抓心挠肝。

和骑手Rock交流了一下，封控期，感觉大家买得最多的就是：辣条、薯片、鸭脖、方便面、虾条、可乐及水果。深夜订单里，买得最多的也是烧烤、炸鸡，啤酒及奶茶。

现在将骑手系统反复被复购的上瘾食整理如下，方便大家提前储备，冬天温暖！

第一名，关键词：辣

小龙虾/螺狮粉/酸辣粉/柠檬酸辣无骨鸡爪/泡椒鸭掌/魔芋爽/辣条辣片/香辣牛板筋/辣椒酱/麻辣火锅底料/辣椒油/鸭脖/火鸡面/速食米粉/自热火锅/麻辣花生。

第二名，关键词 ：上瘾

香烟/啤酒/白酒/红酒/咖啡/茶叶/槟榔/奶茶/炸鸡/汉堡/方便面。

第三名，关键词：气泡

可乐/雪碧/苏打水/各种口味气泡水。

第四名，关键词：甜

糖果/巧克力/坚果巧克力/蛋糕/芝士/曲奇饼干/奥利奥/鲜花饼/蛋黄酥/焦糖饼干/奶片/棒棒糖/脆脆鲨/麦丽素/果冻/糖水罐头/冰淇淋/橙汁/地瓜干/各种爆浆夹心饼干。

第五名，关键词：脆

薯片/虾条/山药脆片/锅巴/虾片/蛋奶星星/威化饼/瓜子/花生/瓜子/海苔/坚果/豌豆/兰花豆/核桃瓜子/猫耳朵/奇多/雪饼/粟米条。

第六名，关键词：酸

酸奶/山楂糕/山楂片/冰糖葫芦/酸奶葡萄干。

第七名，关键词：咸香

烤肠/午餐肉/培根/香肠/腊肉/腊肠/火腿/罐头鱼/卤牛肉/小黄鱼/鱼片/鱿鱼丝/牛肉干/猪肉脯。

第七名，关键词：自己动手

• 生椰拿铁：糖/椰汁/厚椰乳/咖啡/冰块；

• 烧仙草：白糖/红糖/芋圆/西米/红豆；

• 炸鸡：油/鸡排/肉饼/鸡块/新奥尔良调料/面包糠/番茄酱；

• 汉堡：汉堡胚/汉堡肉饼/酱/番茄及时蔬；

• 烧烤：薯条/鸡翅/牛羊肉/烧烤料/各种半成品串串；

• 蛋糕：蛋糕面粉/黄油奶/油芝士/鸡蛋/酵母；

• 火锅：火锅底料/各种丸子/粉/等你喜欢的配菜；

• 辣的：钵钵鸡调料/冷锅串串调料/酸菜鱼水煮鱼调料/麻婆豆腐调料/麻辣拌调料包。

系列文章：

《顾客忽然鞠了个躬，把我整懵了》；

《大多数人不曾知道外卖骑手飙飞车的真正原因》

《在杭州，骑手这行忽然不卷了》

《一个美团骑手决定不干了》

《做骑手50天，没想到送餐会这么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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