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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极客公园(ID:geekpark),作者:维鹏,编辑:靖宇,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和大多数互联网创业者不同,郑少麟看上去更从容,也少了些焦虑。直播这天,他指了指身上的蓝色印花衬衫,“这叫batik”,是印尼本地的特色服饰,“相当于中国的中山装,但更常规。”第一次去印尼出差时买下后,重要场合时他常常穿上,这是主动贴近当地文化的一种体现。
2020年,郑少麟创立了NextBillion.AI,一家在海外为企业做地图定制服务的公司。业务遍及全球,在印度、东南亚的增长尤为亮眼。前不久,公司拿到了包括微软风投基金M12在内的累计1350万元投资。
多年前,大学六级都没考过的郑少麟很难想象,日后的自己会成为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管。
2012年,工程师出身的他离开新浪,开始了连续创业:做过音乐产品、顺风车出行等领域。2015 年,他的创业项目“友车”以人才并购的方式加入 Grab 研发部(东南亚网约车和外卖平台)。这时,他还没有护照,不懂英文。
2015 年到2020 年初,他持续参与 Grab 的全球协作,同时管理的团队从几十人发展到 300 多人。由此开始了出海创业基础能力的积累。
成立一年,NextBillion.AI 已签约了多家社交、打车、送餐、物流等行业的区域性龙头企业。
海外业务既有机遇,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创始人需要战胜自己的不安全感。谈及用人,郑少麟说,“要克制而非控制。”
疫情期间成立至今,他与合伙人从没见过面,各自在不同国家远程工作。更常态的感受是,“你得在还没完全了解情况,或者说,还未真正理解当地文化的前提下,做出正确的决策和选择。”难得的是,这个过程中,团队保持着工作生活相互平衡。
在出海创业热的当下,如何异地协作,如何放权,是众多创业公司全球化的普遍性难题。
在极客公园最新一期《创业真人秀》直播间,我们与郑少麟聊了聊,一个出海创业者眼中世界有何不同。“一万个创业公司就应该有一万张地图”,意味着什么?
以下为部分直播内容,经极客公园编辑整理:
一、如何启动创业第一步?
极客公园:为什么要从 Grab 公司离职出来创业?
郑少麟:我很享受创业的状态。一家公司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历史包袱,能够选用当时最新的技术。这时期,小公司往往会有很好的创新;而同样的事情,当公司做大的时候,因为已经有很多用户了,技术上可能会更保守一些。
我是一个技术背景出身的人,希望能够在技术行业扎根,一直走在行业的前面。而这些年,行业发展速度越来越快,我总怕自己被甩下,就会更倾向于选择创业这条路。
极客公园:为什么说“一万家公司应该有一万种地图”?
郑少麟:疫情来了之后,我们看到一个很明显的趋势——大家开始更多地待在家里,依赖外卖,依赖电商的物流配送。而这些服务都要依托于地图的定位。
传统的地图公司是中心化的。它会负责数据的准确性,如果有用户发现地图有缺陷,比如一条老路不能走了,他只能反馈给地图公司。如果是一家全球地图供应商,那他们可能要负责几百个国家、成千上万城市的地图,很显然会力不从心,更别提定制地图。
而如果打造一个开源的平台,让当地的企业能够掌控自己的地图,反而更有想象力。比如,我们一个客户是在印度经营救护车的。如果接到电话,他们会就近调度一辆。而救护车属于特种车辆,它并不完全遵循传统的交通规则,比如说这个地方不能左转,为了救人,你违规左转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传统的路径规划模式下,就很难找出适合救护车最好的路线。传统的地图服务商又不允许它做定制,他们很快就选用了我们的 OSM 地图方案来提高在印度的运营水平。
再比如,物流公司的卡车在城市里有一些路是走不了的,但常规地图没有为卡车筛选出那些路,导致给它指派一些卡车走不了的路线。
OSM 就是 open street map,是一个开源的地图数据平台。它的地图数据都是由每一个用户、企业捐赠或者无偿提供的,它的产权是开放的,允许你在上面做各种商业化。
基于 OSM,我们把地图数据的控制权还给我们的客户。这样,每一个地区的专家能控制他们地区的地图,来解放中心化企业的压力,低成本地完成这件事。
极客公园:创业的这一年,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郑少麟:我一直觉得创业最大的短板,是创始人的短板。当创始人在一方面有短板的时候,它会成为公司最大的挑战。因此,我出去创业的时候,不担心技术,但是我过去做的基本都是 To C 互联网,解决的是用户问题,不需要销售,更像是甲方。但现在做地图业务,是乙方,需要做销售了。
这对我这个技术背景出身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改变。要学习怎么做商务,怎么做乙方。
另外,出海公司的创始人有一个很常见的痛苦,就是对市场的不了解带来的不安全感。你不知道越南现在是什么情况,越南的团队给你汇报了方案,你也判断不了这个方案是对是错。这个时候,创始人会感到不安,他就容易开始关注特别多的细节,因为他怕出事。越关注就越焦虑,因为不是总能理解里面所有的细节。结果是累死累活,却没有特别好的结果。
这时候,你真正应该要克服的是这种不安全感。你要告诉自己,你真的是不懂,你需要学习,放下成见,并且克制住自己控制的欲望。这个就像减肥,需要控制食欲。
极客公园:技术人才转做销售难吗?
郑少麟:难。但并不是说技术人才转销售难,其实销售转技术、财务转技术也难。人的成长惯性决定着今天思考问题的方式,因为这源自于你过去 N 年的经历。
这不是一个 0 和 1 的问题,不是从一种思维模式变成另一种思维模式。而是说,要克服思维的惯性,你过去一直是这么想问题,现在你用 5% 的程度换一个视角想问题。这次 5%,下次可能 10%,不断的调整。
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销售天才,但我可能比原来更好一点。
极客公园:合伙人专长不同,在公司战略层面怎么确定优先级是由技术引导还是其他需求引导?
郑少麟: 我特别相信毛主席的说法,一个事物在一段时间内只有一个主要矛盾。经营公司也是这样的,比如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可能融资就是最主要的矛盾,融资大于一切。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变成次要矛盾。
极客公园:哪一个瞬间,你能确定这个人将会是你的合伙人?
郑少麟:合伙人之间是应该能够接受批评的,不应该一批评就生气了。如果不能开展真正的批评,合伙人是不能一起进步的,也很难做到一起成长和互相包容。
现在的科技巨头,也是在执行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正确的路,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但在这个过程中,合伙人一直处在关键位置。人选对了是更重要的。
重要的是要先找到创业的团队,然后再去行动。
极客公园:在公司发展过程中,你认为资本扮演什么角色?
郑少麟:这两年大家理性多了,给创始人留更多时间,对创始人的支持也更多了。
我记得第一次董事会汇报结束之后,投资人回来给我们发了个短信,他说你们注意,你们不是在给老板汇报,是在给投资人汇报。
他说你是创始人,应该有骨气,你的股份是最多的,应该是挺着腰杆走路。在这个公司你有话语权,有你自己独立的主张,不是投资人说什么就做什么。
一个人高管做久了,容易变得非常听话,因为要执行老板的意志,你会把自己的思维模式训练成一种执行者的模式。而创业之后一定要注意,你跟投资人的关系不是上下级,不需要在微观上听他的指挥,在宏观上给他足够的回报就可以了。
二、英语不行,照样出海?
极客公园:你最喜欢自己过去哪一段创业经历?
郑少麟:都挺喜欢。每一段经历都给我带来不同的价值。音乐创业的经历比较好玩,因为是离艺术最近的一段人生经历,接触了很多艺人,他们的人生是非常不一样的。
做打车软件的经历,帮助我从传统的以用户体验为中心的互联网,转向了以交易为核心的互联网模式,完全不同的两个思维模式。
在 Grab 的经历,让我更具国际化的视野。NextBillion.AI 这段经历,就是开始独立闯荡全球市场,真正以决策者而不是执行者的身份经营公司。每一段经历都很有意思,我甚至很期待下一段经历会是什么样的,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
极客公园:有网友提问,工程师如何适应出海业务?
郑少麟: 我之前是工程师,现在也希望自己是个工程师,只是代码确实没之前写得多了。
这个工程师要做什么来适应出海呢?首先就是语言。很多工程师可能觉得看文档没问题,但这个和可以交流其实差的挺远。
我在学英语这个事情上蛮有心得。一开始英语确实不行,大学的时候考六级考了两次没过。
但我运气比较好,加入 Grab 的时候,正常情况下我当时的英语水平不可能通过面试。但把我推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对我提出了要求:我必须能完成日常沟通的任务。于是,我就开始从研究代码变成了研究怎么最快地学英语。
而且我的目标明确——解决工作中的语言沟通需要。我就自己钻研琢磨出了一套快速提升英语水平的体系。
比如说,第一点,我认为语言不是一个知识体系,而是一项技能。比如说打羽毛球,如果你买一本羽毛球的书,你在家里连续读这个书,读得非常仔细,读了一个星期。那请问你的羽毛球水平有提高吗?这就是很多人学语言的困境,可能读了很多的知识,上了很多的课,但根本没有去运用。就不太可能有真正的提高。
另外,中国人习惯了用中文去理解世界,思考时用的也是中文。很多人学外语,还是在用中文认识世界、去思考,把他认识的字翻译成英文,这也是错误的。
真正的学英语是用英语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应该是,对某个事物直接用英文描述来建立直接的连接,跳过中间的中文翻译环节。当你这样慢慢去重新建立对世界的认识的时候,英文水平就提升了。
三、出海创业者眼中的“世界地图”
极客公园:做出海业务就可以避免内卷吗?
郑少麟:为什么我们说出海不那么卷呢?因为它确实不卷。你的客户都要过周末,客户周末不骚扰你的时候,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周末了。这个是文化决定的,国外很多地方资源过剩、人口较少,竞争压力没那么大。
过去几年国内很卷,但也磨练出了很强的研发队伍。很多海外公司都想在中国设立研发中心,想借用中国的工程师红利来加速他们自己的研发进程。
因此,我们有很成熟的研发力量,在产品和运营思路上也非常领先。这两方面结合在一起,相较于国内的疯狂内卷,做出海业务是一个比较 easy 的模式。
极客公园:国外公司的业务风格和国内公司有什么不同?
郑少麟:国外公司有个特点,更有社区意识。
社区就是是大家在一个小集体里,一起维护它的健康成长。在小集体里面是有分工的,你做这个我做那个。所以很多科技巨头不会什么都自己做,会把很多东西留给社区去做。这就给了我们这种初创公司机会,即便是巨头也愿意尝试我们的产品。
而国内的公司缺乏安全感,更主张可控,更愿意自己亲力亲为,产品线非常多。而国外公司相对更加专注。
极客公园:国内已经有非常多的出海创业者,觉得谁做的比较不错?
郑少麟: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坐下来交流的机会不多。会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在出海这个圈子里,大家的联系更加紧密。
这里面有不少的“隐形冠军”。比如,我之前关注一家中国公司在非洲做纸尿裤,已经非常领先了。这些人很有闯荡精神,富贵险中求。
做出海的公司在决策机制上很有意思。有很多公司,它当地团队的话语权很大,可能有自己在当地的研发团队,能自己定制市场策略。这是一种很好的放权的方式。对创始人要求很高,他必须更包容开放。
极客公园:怎么应对不同国家、地区之间的文化差异对业务的影响?
郑少麟:很多出海公司有一个问题,就是决策者离市场比较远。他的经验都来自于另一个市场得到的知识。生搬硬套,非常不好用。
过去,行业经常说 copy from china,只要把中国经验扔到东南亚去就行,但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比如,绝大多数情况下,美国人不能理解印尼人,其实中国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去理解他们。必须要深入进去,跟他们打成一片,慢慢才有机会真正理解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在思考。这样你才能把产品设计的更符合当地的特点。
无论在哪,都应该符合当地的文化,要允许有不同的文化。
极客公园:对于海外本地员工的选择,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
郑少麟:如果你是一个非技术背景的老板,招一个 CTO 你会发现很难评估他,你不知道怎么选择,只能去问你的张三,李四,王五三个朋友,这些人会告诉你一些方法,你尝试着去用。
当发现那些方法可能不太好用,你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新招的 CTO,陷入挣扎。所以,一般出海圈会有一些自己的套路。比如说有一些在出海领域走得非常早的公司,像华为,在所有国家都有很强的团队。所以有人说,你到一个地区先找当地的华为的人,总是不会出错的,能给你一些引导。
极客公园:经过多年的海外业务的锤炼,你现在有信心掌控自己的团队吗?
郑少麟: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去说掌控。很难说我有多懂印度市场,除非你在那边生活过足够长的时间。但如果你在印度生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你又哪来时间去了解印尼呢?
出海这个事情永远是一种不确定性的管理,更多的是要求你能够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还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和选择,这个才是一种常态。
极客公园:你们团队分布在全球各地、不同时区,沟通协作上有什么经验?
郑少麟:我一直觉得,沟通的手段和方法是重中之重。首先从流程和组织设计上,我们主张要简单,把决策能力下放到每一个员工手上。
第二就是沟通的工具。一定要充分利用现在各种各样的沟通工具。比如,我们这种跨文化跨时区的团队协作更依赖于文档。
我经常跟团队说不要把写文档当作浪费时间,文档应该是边想边写。当你要思考一个系统怎么做的时候,就顺手把想的过程写下来,思维变成了一个文档,这个反而应该很自然。
极客公园:很多出海公司业务发展的非常好,但在国内知名度低,招人有什么诀窍吗?
郑少麟:一方面出海公司有机会让员工到不同国家去工作、去体验,相当于公费的全球旅行。另一方面,要在雇主品牌建设上投入,尤其当一家出海公司做到一定规模后,在雇主品牌建设上花的钱一定比别人多。本土互联网公司不用宣传,谁都知道你在做什么,出海企业需要花更多的钱去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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