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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推送了一篇《古龙的朋友圈,比小说都好看》,有朋友提出为何不将之充实为一本书,想想也是,便开始行动。其实我不太能理解那些一年写七八本书的人,尤其是在当下这种限制多到数不清的出版环境中,我对自己有要求,质量上的、情怀上的,还有良心上的。为古龙写一本书,曾经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将这个梦想付之行动,是一件挺热血的事情,我很喜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那些原本是废话的常识 (ID:feihuayuchangshi),作者:叶克飞,编辑:二蛋,原文标题:《这位书画双绝的顺德大吃货,曾炮制古龙大赞的乳猪席》,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古龙提及“吃的情趣”时,曾经提到一位神秘友人——陈子和。
他是这样写的:
“有高朋满座,吃一桌由陈子和先生提调的乳猪席,固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熟悉书画并经常参与相关拍卖的人,也许会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因为在能找到的零星资料中,这位陈子和总与书画有关,常以行书题跋于书画之上。如收藏于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的文征明《金山诗》卷,便有其题跋。此外,叶公超和齐白石等人的画作也曾留下他的题跋。
在1961年创作的《松下论道图》上,张大千也曾提到陈子和,称“子和自台湾远寄所珍双宣,嘱为作图”。加上其他画作中留下的题跋等蛛丝马迹,可以看出二人相交甚笃。
在某幅画作中,陈子和曾题诗一首:“大笔披襟意未阑,为君写尽万千竿。虚心谁识凌宵节,留向天涯共岁寒”,落款为“凤城陈子和”。
吃货们肯定对“凤城”二字不陌生,因为它是顺德的别称。陈子和正是广东顺德人,他生于1910年,去世于1983年,字复斋。他工于书画和诗文,是当时有名的鉴赏家。
仅有的资料显示,陈子和出身书香家庭,伯父陈元凯曾任翰林,父亲陈庆元是举人。12岁时,陈子和已经随父亲参加诗社活动,13岁开始精研书法,15岁已饱读诗书,后曾就读于广州警官学校和广州大学。17岁时加入高剑父等名家创办的“清游会”,与众多书画家往来。
抗战期间,陈子和曾任当时广东云浮、三水、台山和茂名等县的县长,还曾担任高州警备司令。定居台湾后,他离开政界,曾在大学任教,也曾担任书画组织的理事和秘书长等职务,还担任过《艺坛》杂志社社长,与王壮为、高逸鸿和陈定山等画家组成“中国艺苑”。
有人曾评价,陈子和的书法风格与董其昌相近,画作则以松柏和梅菊见长。王壮为则认为陈子和的书法以篆书长联为最佳,画作上的行书题字和诗句也是一绝。
作为多个书画协会的发起人之一,陈子和在当时台湾书画界可谓举足轻重。以他与张大千、高逸鸿等人的关系,与古龙结交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相比书画,我更感兴趣的是古龙提到的“乳猪席”。这里提到的乳猪,想必是粤菜里的名角烤乳猪。不过在陈子和的家乡顺德,更出名的是以50公斤重成年整猪烹制而成的“均安蒸猪”,均安是顺德下辖镇,也是李小龙的故乡。
我还找到一段文字,出处是1990年的《广东文献》第20卷第2期,作者刘震慰,全文摘录如下:
据陈子和先生说,民国初年时,南园和几家著名的大酒楼,如果要办最好的酒席时,都得请大师傅亲自下厨。大师傅,穿着长袍马褂,坐轿子,几名徒弟前呼后拥地来到餐馆,先在账房由账房先生陪着吃茶,然后才脱去马褂长袍,卷卷袖子入厨工作。这种王角大师傅示范的仅只是炒个“虾球”,表演一下火候,烧个素菜,炖个“裙翅”长达一尺的完整大鱼翅,露一手调味的本领而已,然后又前呼后拥而去。烧烤的东西他顶多指点指点,骂一骂下手还不屑一做呢!
比较平民化一点的烤乳猪,则以惠福路的莫乳猪最为著名。每天要卖四十多只,每只不过两块多钱,还算公道。
烤乳猪的窍门,第一要选猪,乳猪不宜超过十三斤,杀好之后约仅十斤,在腔内涂上南乳(红腐乳)、酒、盐、豆玻和大蒜泥,把外皮风干,腌上两三小时,再上明炉烤。“明炉”就是在地上生堆木炭火,上面架着辘轳,旋转着乳猪慢慢烤,烤出来皮酥肉嫩,绝不打牙。
陈子和先生说,大蒜是香料,豆豉是调味(以鹤山古劳出的最理想),无论是乳猪叉烧,舍弃了这两样而用酱油或糖汁,烧出来的味道都不会好。
烧烤之中,如西堤“七妙斋”的叉烧一一将里脊肉割开叉着烧烤,“万栈”的烧鸭、烧鹅,浆栏街“德栈”的烧腰卷一一鸭肝或猪肝中间穿洞,填肥猪腰来烤,都是广州烧烤食品中的佼佼者。
这段文字虽然因为不够完整,没有直接点出“陈子和”的身份,但对民国时期广州饮食如此熟悉,除了古龙笔下“提调乳猪席”的顺德老饕,想必不会有第二个“陈子和”吧。
陈子和出身不错,家境殷实,又曾长期在广州读书和工作,加上是一枚吃货,对广州美食如数家珍实属正常。
文中所提到的“南园”,并非如今广州人所熟悉的“三大园林酒家”之一、于1958年兴建的南园酒家,而是早在清末就已开办的一间广州老酒家。
根据记载,宣统元年(1909年),当时“一景酒家”掌柜何展云先生的内侄高宜忠经营“南园酒家”面临困境,时称“乾坤袋”的陈福畴与高宜忠接洽,以暗盘方式接手“南园酒家”。所谓暗盘,就是指店名不变,仅更改股东。
陈福畴是广州饮食业历史上的关键人物之一,“食在广州”一说正是靠他一手一脚打下基础。他一改旧时厨师“各师各法、各镬各刮”的陈规陋习,在南园酒家打造岗位制,明确砧板岗位与候镬岗位,使得厨房运作行云流水。
上世纪90年代,粤菜盛名席卷大江南北,所倚仗的就是现烹现吃制度。这一制度正是陈福畴于上世纪初所开创,它看似简单,实则是粤菜走红密码。因为哪怕是上世纪90年代,中国其他菜系仍然沿用旧有的“看席制度”。
文中提到的惠福路,直到今天仍然是广州的美食街区之一,只是“莫乳猪”早已不存,也不知道这是店名还是厨师外号。
西堤“七妙斋”早已消失,倒是不少粤菜典籍中记录着它的原汁叉烧包。“烧腰卷”虽是烧烤,却也是一道功夫菜,肯花心思去做的厨师不会太多。而且以鸭肝或猪肝配猪腰,现代人肯定觉得不够健康,因此早已失传。
我最感兴趣的反而是文中提到的鹤山古劳豆豉。鹤山古劳水乡景致如画,被称作“中国威尼斯”,也是影后胡蝶、王老吉创始人王泽邦、香港巨富李石朋家族和咏春拳祖师爷梁赞的故乡。陈子和客居台湾之时,想必对古劳豆豉只能怀念却无缘得见。那对美食的怀缅,无疑也会化作思乡之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那些原本是废话的常识 (ID:feihuayuchangshi),作者:叶克飞,编辑: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