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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5 14:07

分享“童年创伤”,会修复家庭关系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青年志Youthology,作者:小胡、朔朔、Lisa,原文标题:《哀悼“有毒教育”的童年创伤,真的会修复家庭关系吗?》,题图来源:《小偷家族》

文章摘要
哀悼并表达童年创伤能重建自我和家庭关系吗?

• 🔍 剖析有毒教育对童年的深远影响

• 🗣️ 强调表达怨恨的重要性

• 💪 探讨通过沟通重建家庭关系的可能性

爱丽丝·米勒在《为了你好》中,讲述了这样一种“有毒教育”:父母为了实现宏伟的教养目标,有意或无意地采取暴力或冷暴力的方式控制孩子,遏制孩子旺盛的情绪,不允许孩子体验到痛苦、愤怒、羞辱等情感,更不允许表达这些情感。孩子内化了“为了你好”的教育,对父母的爱和正当性深信不疑,压抑和疏离真实的自我。


米勒发现,有毒教育会代代相传,孩子长大后会如法炮制地对待自己的下一代,因为受教育的人对此种教育方式深信不疑,而整个社会也会压抑一切对父母的正确性和爱的质疑。在一些更糟糕的案例中,遭受有毒教育的人成为瘾君子、虐待狂、希特勒 —— 他们幼年时压抑了对遭受父母精神虐待的仇恨,成年后却将仇恨指向自己或其他人。


很多受到“有毒教育”的人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是成年后仍然无法走出痛苦。书中强调,“疾病的根源并不是创伤本身,而是由于不被允许表达自己遭受的痛苦而导致的极度的绝望。“当一个人有机会看见并体验童年被压抑的愤怒、羞辱、甚至仇恨,真实的感受便不再被忽略,真实的自我才能不再被疏离。”


除了看见自己的童年创伤,“自由地表达对父母的怨恨是个极好的机会。它提供了通往真实自我的途径,激活了麻木的情感,为哀悼与和解开辟了道路。”


这期播客中,我们分享了童年创伤和成年后的努力。当我们鼓起勇气,剥去关于理想化的童年、理想化的父母的滤镜,选择看见自己真实的童年,特别是,当我们选择去向父母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怨恨,去重塑记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家庭关系会得到重塑吗?会像米勒所述的那样,“当内心中的小孩得到解放时,才会发现自己的生命根基与力量”吗?


我们所经历的“有毒教育”


成年人对孩子行使权力的方式,是一种隐匿的、不受惩罚的方式。


——爱丽丝·米勒


Lisa:


爱丽丝·米勒在上世纪80年代分析了两个世纪以来西方的各种教养指南,将主流的教养方式归纳为”有毒教育“。时隔40多年,我们却觉得书中描述的有毒教育跟我们所经历的老中教养方式有很多共同点。


米勒在书中归纳了17条”有毒教育“所普遍秉持的信念:


1、责任感产生爱。


2、禁止仇恨可以消除仇恨。


3、父母应该得到尊重,只因为他们是父母。


4、孩子不值得尊重,只因为他们是孩子。


5、服从使孩子变得强大。


6、自尊心太强是有害的。


7、少些自尊会让人利他。


8、温柔是有害的。


9、回应孩子的需求是错误的。


10、严厉和冷酷是对生活的良好准备。


11、虚伪的感激胜过诚实的忘恩。


12、你的行为比你真实的样子更重要。


13、父母和上帝都不容冒犯。


14、身体是肮脏和恶心的东西。


15、强烈的情感是有害的。


16、父母没有欲望和罪责。


17、父母永远是对的。


这里有很多条也是我小时候感受到的。


《为了你好》

作者:(瑞士)爱丽丝·米勒

翻译:余凤霞、郑世彦

明室Lucida|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24年7月


朔朔:


“孩子不值得被尊重”“宠爱是有害的”“少些自尊会让人利他”,我觉得小时候经常是这种感觉。这种情况今天仍然时常发生。比如今年过年,我在大伯母家,看到她和孙子孙女相处的时候有一些不尊重孩子的做法,而其他亲戚也在推波助澜,开玩笑说“你爸妈不要你了”,“你再这样我们就都不喜欢你了”。这种话很伤害小孩,我现在听到仍然会很受伤。我当时心情很糟糕,就说“求求你们把小孩当成一个人,尊重他们”。


我觉得大人跟小孩相处,应该去倾听孩子的需求,而不是单方面地给予大人认为对他们好的东西,这是轻佻和自恋的。


Lisa:


现实是大人对于应该灌输给孩子哪些东西是有执念的。我在抚养孩子的过程中,逐渐明白了我妈在我小时候那么对待我的逻辑。她认为孩子小时候必须要接受一些关键的“教训”,比如,一定要在孩子哭的时候狠狠“治”她几次,一定要在孩子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偏不给她买,并坚决执行到底。这些做法都是为了让孩子知道大人的威严,否则孩子就会在大人头上“作威作福”,将来根本不服管。


我妈认为真正的爱孩子就是要严厉地让孩子领教重要的教训,但是这种教养方式往往忽略了倾听孩子的需求。


我在女儿还小的时候有过一次深刻的教训。当时女儿一岁多,我们一家人在泰国玩。女儿除了我谁都不找,我不得不一整天总抱着她。父母心疼我辛苦,在吃饭的时候给我施压,让我吃饭,把女儿放下。我迫于压力把女儿放下,尽管她不想离开我的怀抱,我还是坚决不抱她。女儿委屈地跑到饭店外面的广场上大哭。后来我才发现女儿发烧了,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需要我抱她。那天我特别内疚,对自己发誓以后无论什么情况,我都要先放下判断,想办法去理解女儿的需求。


朔朔:


我四五岁的时候也有一次在广场上大哭。那次是和妈妈出去散步,她说该回家的时候,我玩心很大不想回。我妈暴怒,把我扔在广场上自己就走了。过了大概15分钟我妈才回来,旁边的大爷大妈都说她不能把小孩独自仍在广场上,但我觉得我妈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她觉得就要给我一个教训,我必须要服从她。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我感觉就是类似的事情让我没有安全感,我自始至终不太信任我父母。


类似的事让我觉得爱就是有条件的,我变成了一个非常聪明的讨好型人格。我习得一个技能,就是怎么让别人更喜欢我,怎么让我在这样一个有毒的关系当中获得一些便利和舒适的感觉。


小胡:


不知道是因为我记忆力差劲还是潜意识里不想记住,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少。我妈是典型的虎妈,繁忙、控制欲强,我爸长年累月不在家。我时常在爷爷奶奶家或姥姥姥爷家,甚至假期就被我妈关在家里。


反正我从小是一个特别不服管的小孩。我们家没有一个锁是好的,都是我妈要教训我打我的时候给撞坏的。


我现在去回想这些事,觉得可能因为他们的原生家庭各自都有问题,所以没有习得什么有效的沟通方式。而且他们也会有一些固有观念,比如他们一直到前几年都坚持认为,当我跟他们诉说我的脆弱和我感受到的压力的时候,他们要给我一些冷酷的回应,这是帮我快速适应社会。我会觉得,那家的作用是什么呀?


我们家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从东北老家搬到了厦门。我因为上学很早, 5 岁就上小学,又有点无法适应新环境,就被同学霸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中高中,因为厦门是很小的地方,你小学升初中时可能有 1/ 3 的同学跟你在同一个学校,上高中还会有一部分同学在一个学校。我被校园霸凌之后,我妈跟我讲,如果一个人两个人说你不对,那是他们不对。但是如果大家都说你不对,那一定就是你的不对。她就没有想到其实每一个校园、每一个班级里都会有几个莫名其妙被霸凌的小孩。她不觉得这几个学生是需要帮助的,却觉得他们一定有问题。我小时候一直在一种非常孤立无援的状态中,在学校里、家里都是这样子。


童年记忆:模糊的、被美化的、被重构的记忆


一旦孩子看到了教养的权力游戏,他就有希望从“有毒教育”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因为这个孩子将能记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爱丽丝·米勒


Lisa:


我跟小胡一样,对小时候的记忆非常少。但是在养育女儿的过程中,我的一部分记忆被唤起了。


比如女儿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我看到我妈跟她说话的时候,女儿仰着小脸看着姥姥的神情,是有点恐惧的、顺从的、察言观色的样子。我顿时感到非常受伤,因为我体验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感觉。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朔朔:


我从小会把家长的想法内化成自己的想法,觉得是我自己有问题。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从青春期开始,我都觉得我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我 21 年确诊了抑郁症,医生跟我说,虽然你一直在讲你抑郁症的原因是有毒的工作环境,但是它的根源在于你小时候的经历。我那个时候没意识到那么严重,我只是觉得可能小时候的环境有点高压,没有想到那段经历会对我产生这么深远的影响。尤其是在我抑郁症康复之后,我还是会时不时的受到这些童年创伤的影响。


在我人生的前 24 年,我一直否认我的家庭环境很有毒这个事实。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我构建了一个自己想象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我的父母都是非常开明的,他们尊重我的想法,我人生当中重大的决定他们都没有干涉。甚至当有些朋友和我哭诉他们的原生家庭如何伤害到他们的时候,我都觉得童年创伤这种事与我无关。


这个被我构想的空间坍塌,大概就是 21 年底。一件偶然的事使我突然回忆起了小时候的委屈。我开始去回忆小时候爸妈对待我的方式,还有我和他们相处的一些瞬间,我越来越意识到以前我构想的那个保护自己的空间是多么的虚伪,我掩盖了多少真正的矛盾,以及真正伤害我的那个“刀子”。


在那之后每次我情绪比较 down 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回想小时候,那些瞬间让我觉得我是不值得被爱的,我的命运就是如此,让我被我的父母和一些我在乎的人这么糟糕地对待。


去年暑期芭比上映,有一天我刷小红书的时候,看到一个网友分享大概十几二十年前在上海的芭比大厦。我直接崩溃掉,因为我想到大概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我曾非常想要一个芭比,但是爸妈不给我买。我就用我攒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去买了一个很小的芭比套盒,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芭比,还有一个小马宝莉,非常可爱。


等我拿回家之后,我爸妈震怒,我至今不知道他们暴怒的原因是什么,可能是因为我浪费钱了,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听他们的话。他们大概跟我冷战了一两个星期。所以去年当我回想起这个瞬间,我再次受到了伤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去年每每想到这件事,我都能哭三四个小时。我要特别感谢我的朋友Ricky,我把这件事情跟他讲了之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你应该去找一个心理咨询师去寻求帮助。我确实立刻去找了心理咨询师。


成年后哀悼童年创伤,重建家庭关系的尝试


自由地表达对父母的怨恨是个极好的机会。它提供了通往真实自我的途径,激活了麻木的情感,为哀悼与和解开辟了道路。


当内心中的小孩得到解放时,才会发现自己的生命根基与力量。


——爱丽丝·米勒


Lisa:


爱丽丝·米勒也讲到,人们会去遗忘甚至修改自己的童年记忆,把它修改得更符合整个社会对完美父母、美好童年的描绘。但是成年后仍有机会唤起童年记忆,重新体验小时候的黑暗时刻,重新体验到那些愤怒、怨恨、羞耻。而这种重新体验是重要的,因为你可能就此和那个一直以来被疏离、被隐藏的童年的自我重新建立了联系。朔朔分享的恰恰是这样一个过程。


朔朔:


对我来说这种体验和释放是在和心理咨询师讲述的过程中实现的。我记得这本书里讲到了“内疚”和“哀悼”的区别。内疚是你会因为童年被压抑的情感而产生一种愧疚或自责的情绪,但是哀悼是一种释放,说明你真正接受了这种伤害,真正正视和接纳了这种情绪。我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实现了哀悼。


Lisa:


小胡在成年后渴望直面童年创伤,重建和母亲的关系,因此勇敢地做了很多沟通的努力。我很好奇是什么契机使你决定这么做吗?


小胡:


哎,好久没有讲这个事情了。我觉得就是因为从小的经历,让我在大学期间感觉自己是一个社会化有问题的人,我觉得自己在社交上非常有缺陷,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似乎get不到别人说话的意思。我一直没法融入一个团体、一种氛围。这让我非常难受。


我去找了大学里的心理咨询,但是那次心理咨询极其失败,我讲了 15 分钟之后就开始大哭,完全控制不住,我觉得非常羞耻,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回到咨询室去了。心理咨询这件事就被我搁下了,我决定试着以一种非常天然的直觉去建立起一些新的朋友关系、同学关系。当然中间犯了很多错误,但是也得到了一些成果。我觉得我是一个比较真诚的人,可能也是凭借着这个东西会吸引到一些愿意做朋友的人。


为什么会想要去修复跟我妈的关系?可能也是在重建自己的过程中,会想搞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子,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轻松地跟别人社交,轻松地去谈男女朋友,甚至我回想起来学业上有一些问题其实也是跟长久以来的心理问题有关的。


当我没办法理解这些事情,我就会往回去追寻。我经历过这么一个阶段,当时我觉得我身上所有的问题都是父母造成的,我就前去“战斗”了。我就去控诉我妈,我说你不应该之前那么对我。这中间有非常多的争吵和矛盾,以至于这件事五六年都没有被解决。我父母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后来我跟朋友聊了一些相似的话题,我突然悟了。当我跟他们讲这种教育方式是不对的,造成了我的痛苦,可能他们会觉得我指责他们做错,是在否定他们的人生,所以他们肯定会非常愤怒。


我性格就是很犟,死倔。可能也是因为我不停地控诉,才会让我妈去想是不是真的有一些事情做错了。我很幸运的一点是我妈妈是一个神经内科医生,因为有很多精神有问题的患者会去挂到神经内科,我妈接触到非常多这样的病人。她就去学了心理学。学完心理学之后她的变化非常大。


我觉得我开始在心理上比较健全,是从我妈跟我道歉开始的。


就连我这种猪脑子都印象深刻。她跟我说,你小时候我怎么能那么对你呢?你那么小,我那么打你,这不就是恃强凌弱吗?我当时感到有一种长久的亏欠突然被承认了。我好像也突然明白了,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她面临着那么多的压力也很无助。她又不会情绪管理,因为没有任何人教过她。在无助的时候一个人就会下意识地去压抑,去向弱者发泄的。她只是没有意识到这点,发泄到了我身上。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好像就没有那么愤怒了。


Lisa:


哎,就像这本书里反复强调的,让我们生病的不是创伤本身,而是这些创伤被否认和压抑。米勒讲到,成年后向父母去表达这些怨恨,也是处理自己心理问题的一个极好的机会。她说即便父母是思想僵化的老顽固,拒绝承认过错,表达怨恨仍然是有建设性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承认了自己小时候的感受,不再把自己和小时候那个真实的自我剥离开来,这本身也是一个疗愈过程。这种表达的目的并不是说教,而是面对真相。


我自己去面对真相是迫不得已的。也是因为教育我女儿的问题,有一次我必须得否定我妈的教育方式,否则我女儿就又要去接受同样的教育方式了。当时在有毒教育已经呼之欲出的时候,我喊了cut。我就把女儿放在一边开始面对我妈,我说我必须得告诉你,你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教育方式,我认为有很多失败的地方,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因为我家是一种回避沟通的压抑的氛围,这件事之后我和父母并没有进一步的交流。但从此之后我教养女儿就可以以我的方式了,我再也不用做那种“给她一个教训让她记住”的事了。


朔朔:


我有时会思考为什么在家庭生活中往往会爆发这种最激烈的战争?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的去表达?我特别认同表达是重要的。我真正好起来也是因为我去表达了童年的创伤,不断地回溯创伤的来源。当然我表达的对象不是爸妈,而是心理咨询师。我至今还是没有勇气向爸妈去谈这事。


我之前有过和爸妈聊聊的想法,但是正好在那个节点,我妈又对我进行了一些身材羞辱。我想我暂时还没有这个勇气去和他们表达,我不知道如何去处理那种突如其来的冰点,那种窒息的氛围。


我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在听到一些让我受到伤害的话之后,我会明确地告诉他们,我不喜欢,我觉得你们讲这些话是不对的,然后会减少和他们相处的时间。


小胡:


到今天我和我妈也仍然会有很难沟通的时候。前阵子我跟我妈又爆发了一次非常剧烈的争吵。我妈生气了就攻击我说我是一个让人相处非常累的人,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她都不会多跟我说一句话。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在生气的时候就把这些东西丢给我,用一种非常攻击性的话语来伤害我。


我觉得这么多年付出努力重建关系,现在一切又卷土重来,那一刻的无力感其实会比重建关系之前的争吵更让人绝望。


但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现在我会明白那是我妈在那一刻的想法,跟我没有关系。我当时是很伤心,但是这种事好像不再会动摇我对自己的认知。我就想,人活一辈子何必呢?不要互相折磨,那我就不管你的这一part了,我们在这个方面就互相不要打扰了。能够谈到一起去的事情上我们再聊,能够一起做的事情我们再一起做。确实也会放弃一些东西。


朔朔:


我后来也想明白了,让父母按照我期待的方式去生活,是不是也是我自己控制欲强的表现?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一种我们互相舒适的距离。


Lisa:


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更能理解父母那一代人了。米勒在书中分析了第三帝国时期的德国民众,他们在有毒教育中习得自我压抑和服从权威,因此到后来效忠希特勒就不足为怪。我意识到我父母那代人经历过特殊的历史时期,当他们面对极权统治者的时候,会将其理想化。他们之所以好像可以共情权力上位者,而共情具体的普通人却会很困难,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向来连自己的感受都是压抑的。


我们有可能打破有毒教育代代相传的诅咒吗?


爱邻人、利他主义、甘愿牺牲——这些话听起来多么美好,但其中可能隐藏着何等的残酷,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它们被强加给一个孩子,利他主义的先决条件绝无存在的可能。通过胁迫,这些先决条件的发展往往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而后留下的就是终生的紧绷状态。(之后)在养育自己孩子的时候,以同样无情的方式向她们索求爱。


——爱丽丝·米勒


Lisa:


米勒观察到有毒教育是“代代相传”的。遭受虐待并压抑自己的小孩,内化了有毒教育中对于小孩子脆弱、失败和不服从的厌弃,在对待自己孩子的时候,不自觉地复制同样的教育方式。我们究竟有没有可能在我们这一代排除一些毒素呢?


朔朔:


我养猫的过程中发现自己也有控制欲很强的时候。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想抱着小猫待一会儿。但我的猫不喜欢被人抱,就会挣扎。我就对它怒吼,你怎么回事啊,你有毛病吗,为什么不让我抱你,我抱你一会儿怎么了?说完之后我就觉得好可怕,我在重复父母对待我的方式。我在逗小猫玩的时候还会脱口而出说,你要听话啊,要不然我就不要你了。虽然我的小猫是全聋听不到,但是我说完之后还是觉得很害怕,No!我不要重复这个循环,太恐怖了。


小胡:


我也会对我的猫说我在外面打工赚钱,供你吃喝,我对你要求也不高,你能不能老实点。


朔朔:


我的小猫在家里乱啃植物,我怕它吃坏肚子。有一次我按朋友告诉我的方法,在它啃植物的时候用一个针管灌了水喷它。我喷水那个瞬间像一个变态一样笑了起来,看到它的行为被制止我觉得好好玩儿啊。接着我就觉得很恐怖,就像小时候父母打骂我的时候的一些戏谑,看笑话的神情。我发现我的小猫很震惊,我在猫的脸上看到了委屈,我就意识到我不能再这么做了,我在用一种惩罚和被惩罚的方式去强迫它服从我。其实我觉得真正为它好的方式就是把这些植物收起来,它也就不会啃了。


小胡:


我能理解你说的那种感觉,因为我也喷过,当时真的觉得它的样子很可爱很好笑。我觉得可能人本性里是有一些残忍的,当你面对比你弱小的动物或者人的时候,你体会不到它的恐惧,只会觉得好可爱。但是其实作为关系里的上位者,你是有责任和义务去用他们的逻辑去兼容他们的,而不是让他们来服从你,比如你如果不想让猫中毒死掉的话,在家里面就不要放这些东西。


Lisa:


其实中西方文化中都会美化父母之爱,而不去谈论家庭里的权力结构。父母教训孩子的时候,一部分情况下就是在行使权力或者稳固这种权力结构。有时候就是在行使权力的过程中,获得一些抚慰。


作为父母其实挺难做到从来都不伤害小孩的。我也做不到。我觉得我们可以做的是,承认我们伤害了他们。有好几次我对女儿态度不好,让她很委屈。之后我意识到其实是因为我自己那天本身心情就不好,我就会立即去告诉她说其实刚才妈妈反应过激了,是因为我自己的情绪不好。我会跟她讲我在工作上或关系中遇到了什么不顺利,抱歉殃及伤害了她。


前段时间有一件事我还蛮欣慰的。有一天女儿从学校回来就告诉我她觉得有个老师PUA她。她给我讲述了详情和她自己的反应。我挺高兴她能识别别人想控制她,别人是在用更高的权力压制她。她会区分老师的说法和她实际情况是有出入的,老师的话并不会让她降低对自己的看法。


最后


希望这个分享不会伤害到我们的父母们。表达的目的不是抱怨和指控,而是争取一种面对真实的勇气。我们相信,不论多晚,这种勇气会给我们带来看见自己、接纳自己的力量。父母在他们的同时代人中并不是最恶劣的,更不是少数,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在很多方面比同时代父母做得好了。他们也是那一代人所接受的家庭和社会的教养方式的产物。我们最美好的希望是,大家都可以正视创伤,接纳自己。正如米勒所说,“当成年人内心中的小孩得到解放时,他才会发现自己的生命根基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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