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感受：松弛一点，幸福一点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余晟以为，作者：余晟，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因为小朋友放暑假，近期带小朋友回国待了几个礼拜。最深的感受就是标题所说的：松弛一点，愉快一点。

我第一次突出意识到这点，是在上海下飞机乘地铁。当时我们乘的直梯就要关门，远远看见有个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我连忙按住开门按钮，并招呼他“别着急，慢慢来”，等他进了轿厢才关门。本来我以为大家起码会打个招呼，露个笑脸，因为我已经习惯如此，但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进来之后对我们完全视若不见，自顾自掏出手机，盯着看得入迷。

我继而发现，不管是在电梯里，站台上，还是车厢里，虽然四下里都是广播“请扶好站稳，抓好扶手，不要看手机”，但是似乎人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年轻人在打手机游戏，年纪大一点的在滑各种小视频，还有不少人在聊天软件里打字如飞……对着屏幕的表情都很生动，可是一旦抬起头来，似乎马上又换了个人。

后来又有一次，我乘地铁的时候，因为比较拥挤，一个小伙子倒退时踩了我一脚，他大概意识到了，很快把脚挪开，脸上闪过一丝不安，马上又恢复正常，我也没有计较。不幸的是，过了十来分钟，他又踩了我一脚，同样是先有一点不安，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我忍不了了，于是我开口告诉他：“小伙子，你已经踩了我两脚了。”

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深重的不安，却没有不屑——大概因为他还年轻，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历练，不会肆无忌惮地耍无赖，但是，他也很担心接下来我要说什么。

我笑了：“别担心，事不过三，我这一站就下了。但是你以后要注意，人多，倒着走的时候，踩到别人就不好了”。

我看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完全卸去了紧张和防备，只剩下憨厚的歉意：“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一直在思考这两件小事。为什么明明看到其他人为自己留住电梯的门，并且有热情的招呼，却视而不见。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踩到了他人，却假装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吃饭聊天的时候，朋友给了我答案：很多人生活都很紧张，一直处于压力之下，怕错失，怕被误会。一般来说，经济条件越好，压力越大，生活越紧张。

仔细想想，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仍然拿把门这个细节来说，进出大门的时候，我已经习惯留意前后有没有人，若有人，就帮人把一下门，来人也会顺利接手并说“谢谢”。同样，看到前面有人开门，会假设他会给身后距离不远的同行人留一下门，起码不必让后来人“吃闭门羹”。

据我观察，并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善意的回应。给出善意回应最多的，往往是保安、快递、保洁等等“社会底层”的劳动者，他们多半会真诚地说一声“谢谢”。而冷漠的回应，大多来自看起来经济条件更好的人群。

坦白说，我有不少朋友都属于“经济条件更好”的人群。出于我对他们的了解，这种反应并不能简单归因到“素质不够”，或者“自视高人一等”，而更像是长期处于不确定性和压力煎熬之下的应激反应：职场上、生活中、小孩教育里，到处都充满了激烈的竞争，稍微走神就可能错失很多，略有示弱就可能被人强词夺理。所以，“干正经事”时必须打起12分的精神来面对，相应的，闲暇时也必须打起12分的精神，抓住每分每秒来放松。

是不巧，也是不幸，是无情，也是无奈。这大概符合心理学上说的“认知失调”，自己内心无法认同自己的言行，所以会加重人的焦虑感，而这反过来又会让人的生活更紧张……

我只能说，如果你对这样的情况不满意，不希望那么紧张，与其去抱怨大环境，不如从自己做起，让自己松弛一点，变成一个不那么紧张的人。而且就我的经验，只要你开启了第一步，多半会迎来善意的回应。

有一天我打出租车，天气很热，气温很高，虽然有空调，开车也是一种折磨，尤其开“江河日下”的出租车，更是如此。

临到要下车的时候，看得出司机努力把车开得远一点，希望计价器能多跳一公里，但是很不幸，他没有做到。当他请我下车的时候，看得出来他眼里的失落。

我说：“师傅，天太热了，您也不容易，我多付您两块钱吧。”

“说实话，这年头，两块钱真干不了什么，但是您愿意多付我两块钱，让我心里觉得很舒服，我的劳动还是有人愿意尊重。”

还有一次，我去银行窗口办业务，看得出来柜员已经比较疲惫了，但她还是尽心尽责处理好了我的要求。

处理完毕，照例要“请对我的工作给予评价”。

我看了一眼，“怎么只有不满意、一般、满意三个选项呢？我要选‘非常满意’才好哇。”

她噗嗤一声笑了，始终刻意保持客气的面庞，就在那一瞬间生动起来：“谢谢，这个没办法，您可以给我们上级提意见。”

最后，她照例说：“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谢谢，也祝你生活愉快，再见”。大概我的回复第二次让她意外了，起码我离开时，她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P.S. 有人会说，“我松弛了，我善意面对其他人，不能保证其他人也善意对我啊？”

没错，逻辑上说这是无解的。但是松弛本身就意味着对紧张应激的包容，善意本身就内含了对恶意的化解。

我们选择怎样的生活，取决于我们认为怎样的生活是对的，并努力让自己的生活朝向这个方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余晟以为，作者：余晟